远方的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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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立春已然过了十许日。依然寒意料峭，一场又一场细雨赶着将鸟声淋湿；墨色天气，东一句，西一句，一遍遍重放旧时光阴。今日，比上昨日，又冷上几层。叫人，无端幻想，那一盆又一盆阳光肆意泼下，闪亮的树叶和住在林中的风切切私语，安放在眼中的湛蓝叮叮咚咚敲响桃花虚掩的门。

    她是知道的，春，一定停留在某处，不曾远离。若，一枚词，藏在骨头里，一定会慢慢苏醒。

    早上，送小孩去幼儿园归来。在这样清冷的晨，骑车在风中，仿若眼中盛放的一切，皆是她的。抽取颜色的草木，自顾自折叠高高低低的心事；站在时间边缘的岩石，一点点掀开尘封的苔痕；一路的烟雨，追着她的自行车沾衣欲湿，试图想要描述一场落花流水的趣事。沙河，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的绿？曾见过的那一只两只的白鹭，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河边的梧桐树，一株毗邻一株，蓬勃伸展，轻轻将河水搂在怀里。那些暗黄的梧桐叶子，从深秋走进深冬，再悄悄跨过春的栅门，迟迟不肯离去；照在水中的样子，又孤单又恍惚。多么像昨日她倚在学院办公室的窗台上看到的那一群。

    耳中的音乐，有着小小的忧伤。原来，日子在不觉中百媚横生。

    2

    厦门之行，不过年前之事，却似乎远在前世。

    那一望无际的蓝，如绸缎般光滑的蓝，一波一波摊向远方。干净温暖的阳光如羽，却永远不会窥测到内心的温度。大大小小的贝壳，散落在海滩，隐姓埋名，谁也听不懂谁的故事。空蒙蒙的时间，走来走去，放牧那叫做ài情的羊群。

    她坐在海边，听海说话、听鱼唱歌，会冷、会疼，却不会轻易去揣度光阴的走向。她看一群飞鸟如何收割永远苍老的天空；看无数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无数的目光汇流成河，只投下彼此倒影。她努力踮起脚尖，究竟也没看到想要的幸福。阳光呵，有极浅极淡的笑意，可她却突然想念一场雪。

    想念那被冰冷的月光照着的雪，很冷的雪；想念被千百人踩着的雪，很重的雪；想念看不见天看不见地的雪，很寂寞的雪。

    那个冬天，雪突然忘记返乡，她却没忘记与雪的约定。阳光遇见雪，会不会突然失语？就像她坐在他旁边，却怎么也想不起一个适景的对白。只，忽地想起一句“起初的起初。最后的最后。它们也不过是绿淡红轻。”

    旅行时，也间或收到学生的短信，多半是期末成绩求情之类的。有些字句间，还有些怨气。很多时候，她也心软。分数，一直于她，不过一个数字，一个见证，她只想将曾经说过的话，用原则坚固。可是，也是难的。已经提交上去的成绩，又怎能轻易更改？或许，她也是有疏忽吧？或许，那些可爱的面孔上，又该升上些不甘和怒气了。这样一想，便也有些埋怨自己，也有些歉意。

    日子这样无声无息，流光泱泱，却怎么也逃不过烟火。

    3

    快到家了。手，越发僵冷。可，身子却开始有些热了。她褪下了帽子。一股冷风，夹杂着一种似是而非的香气，侵入脖颈间，若诗歌里一枚寒透的词语，窜来窜去。呼吸，瞬间畅快。

    中午切菜时，一不小心，她切伤了手指。鲜红的血，汩汩渗出，像一幅山水里最鲜艳的等。她有些走神。原来，人的身体里藏这么热烈的颜色，像一簇簇火焰，只待时机燃烧。而唯有怀抱如此空，你以为抱着最温暖的，却可以立时失去。

    他说，今天不要碰水了。让我来吧。她转而一笑，不怕，我烧菜，待会你洗碗。

    肉，是从门口那个肉铺子的大婶那里买的。每次，她都要肉中最嫩最好看的那段腰柳。然后，让那位大婶帮着切成好看的丝或者条或者块。她一直最怕用刀，也最怕切肉，那些肉每次都不听话，切出来的形状大大小小的，像一群溃兵败将。久了，就找到窍门了，只需买来叫人切好。但，那些菜，慢慢的，烧出来，一次比一次，颜色更好看，味道更鲜美。她知道，生活，就像烧菜一样，需要用心中的温度，慢慢的煨。

    窗外，风似乎，停了。

    她想，等阳光出来，须得将被子通通拿出来洗洗，然后，一一晾晒在楼顶。那些被面，有着好看的颜色，一定会随风飘荡，像一道又一道彩色的风帆，从日子的深处走出。

    而现在，她只想把这么一句摩挲在手里。

    “你是我远方的山水，千里迢迢，却无端地觉得亲近。亲近又疏离，可触摸又可怀想，是人与人最好的距离。如果可以，我愿永远在去往你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