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周家往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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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这周家老祖原是战场上厮杀过的末等将军，善使枪棒，尤为善射，征战中倒是立得些许功勋，后因世道清平，解甲归田，苦于无人引荐，只得官家赐了一个寻常小吏，因着原是武将出身，识不得字，又兼之脾气暴躁，小吏也做得不顺。再过得几世，渐渐更败落了。到得周员外高祖，家里只有几亩薄田，日子过的清苦，好在自幼身体健壮，尤爱习武，倒如老祖般习得一身好武艺，极善使枪，尤为善射，说是百步穿杨也不为过。入了秋，收了庄稼，农闲里便去作那猎户，也常有些猎获贴补家用。那年春末，周家祖奶奶有了身孕，这猎户家资微薄，原本夫妻二人克勤克俭，日子倒也过得去，妻子有了身孕，心中不免暗暗焦躁，算算日子，当是在腊月里添丁，就寻思着去山中寻一寻，或捕得些许猎物，采得一些山珍，贴补一下家用。当时正直春日，几亩薄田还需耕种，脱不得身，等播了种，又离不开人，直到秋里收了粮食入仓，方才拾掇起一些家伙什，火石火镰，几件衣物，硝石雄黄，蛇虫之药，些许干粮褡裢里装了，背在身上。一把短刀腰里别了，提着一支长矛，挎了弓，携一囊箭，束了一卷绳，告别妻子，自去百多十里外山中撞撞运气。

    许是因着心里焦躁，或是来的早了，进得山来，十数日都未寻着合适的猎物。前日遇着一群苍狼，不敢动手，攀上一棵大树敛息躲了，又寻了两日，一无所获，晚间刚刚宿下，便听得身后虎啸，急斜斜避了去，听那声渐渐远了，才寻了一处大树枝头歇了半宿。苦的是，那虎似追着他般，接连几夜于身后啸叫。慌不择路中数日里连翻过几道山梁，竟入了一道深谷，树木参天蔽日，竟迷了路。褡裢干粮也渐渐吃尽了，好在他身子轻健，又常在山中寻猎，渴了引些山泉，饿了采些野果，射只山鸡走兔，倒也无碍。这一日晨间，算算日子，已是深秋，出得家来也快足月了。去一山泉边把一刚猎获的肥大兔子剥洗了，寻了些枯枝败叶，于一大青石边打起火来，想把兔子烤来吃了充饥。刚刚坐定，却听得不远处一声咆哮，似野熊咆哮，但又觉叫声怪异，随之又听得砰砰乱响，声音乱起来，越发听不真切，想来定是一大兽，不免迟疑，再听一会儿，听得出只是一只独兽，加之这多日一来无所获，家中急用银钱，一狠心，，提了枪，束一束腰间短刀，一手紧了紧弓，负了箭囊蹑手蹑脚往那处行来。不多时，走得近来，看得不远处一熊罴张牙舞爪，嘶吼连连，伏在一参天古木树洞口，打得那古木木屑纷飞。猎户看的讶异，不敢惊声。再伏得近些，见原是一群毒蜂追着熊罴蛰咬，那熊吃痛，胡乱厮打，直打得那古木砰砰作响，枝叶纷飞。想是那蜂在古树洞里结了巢穴，熊罴最爱食蜂蜜，毁了野蜂巢穴，是以被群蜂蛰咬，吃痛不过，又不忍弃了蜂蜜逃遁，发起疯来。猎户看看四周，见不远处离着洞口十数步远侧边有两块山石，中间似一夹道，人从容可过，看似熊罴身子粗大，或能阻得一阻。又看的几看，此处别无他处更善。便提了枪，携了弓箭悄然移去，把枪立在石边，张了弓箭，瞄准那熊罴一只眼射去，那熊罴先前虽听得有物近身，激愤之际无心看顾，只是和那小小蜂儿厮拼，这让猎户得着便宜，一箭正中眼珠，熊罴惨嚎一声，转过身来，张着垂着涎水的血盆大口，人立而起，随之狂奔而来。猎户多年寻猎，知这等夯货，除口眼之外再难射透，见射中熊罴，急切间抛了弓，提起长枪反身往那石间道儿去。这回身急切之中，未及小心，被一碎石跘了一下，向前跌了去，恰恰跌在这夹道中，好在身怀武艺，未及跌实，忙一翻身，把枪斜立于身旁，一臂间夹紧了，另一手紧紧扶着，直指急奔来的熊罴。那熊罴急怒之间奔来，一眼被猎户射穿，疼痛令它狂躁已极，又加之血流满面，看不真切，见着猎户身形便急扑过来，却不料，冲的急了，稳不住身子，噗嗤一声，被利矛穿心而过，尖声狂嚎几声，一命呜呼。猎户躺倒在地，被血污了一身，双手浸在顺着枪杆流下的血水里，也是惊惧交加。好在那熊罴身子宽大，被两山石隔了，未曾压实。猎户喘得一阵，收了一身冷汗，方慢慢退爬出来。

    过得许久，方如噩梦惊醒，起身拾了弓箭，又去前处拿了褡裢绳索和剥洗好的走兔，寻一山泉，洗净一身血污，换了衣衫，将血污了的衣裳团了，弃在一边。重新到这两处山石边，捡拾些柴薪，打了火，将兔儿烤了。待得吃得饱了，气也匀了。

    看看天色，已是正午，这熊罴躺在面前，尚待拾掇，夜里宿眠之地也该思量，今夜不比寻常，往日里只孜身一人，随意攀上棵巨木，找个坚实枝丫，用绳索揽了旁枝，做雀巢状，俯卧其间，便是一夜，而今，这赁大一巨货，怎地安放，实是烦愁。看着这熊罴想了半晌，又看向那古树。忽然灵机一动。走得近旁，见那古树洞口群蜂，没了熊罴滋扰，也都转回洞内，修巢补穴，留下地上十数只蜂尸。那千年古木，甚是高壮，数人方可环抱。离地尺余，生的一洞，磨盘般大小，内里黝黑，看不大真切，想来夜宿一人倒好。洞口除却蜂尸，又散落着些许蜂巢蜜蜡。这蜂蜜可是香甜滋补之物，若是取了家去，倒是妙哉。猎户常年寻猎，既有了思量，余事不难。抱负数捆柴薪，寻一上风处近着洞口堆起，更扯些湿草，撇在柴堆之上。又寻些宽大树叶，遮拦住柴薪与古木间隙，将火燃起，不一时，浓烟滚滚，顺风直贯洞内，余之四处叶间飘散。猎户不时散土石潮枝于火上，不令其尽燃，以多生烟，亦免焚伤古木。过得一炷香时，猎户散去篝火，更稍待，待烟雾散去，俯于洞口一望，但见满地蜂尸，层层叠叠。洞内那蜂巢亦是破败不堪。猎户怕那蜂儿有残损未尽死者，又聚些余烬覆于蜂尸之上，一时噼噼啪啪，焦臭之味儿夹着异香。这边厢，猎户取了水囊溪边打得水来，又浸透那血污了的衣裤，来洞处将衣裤覆于余烬之上，更将囊中清泉洒下，如此几次，余烬尽灭，那被血污了的衣裤自是千疮百孔，用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