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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在农村,一个一千多口人的小村庄。村里人人均一亩地,一年到头就在地里折腾。这几年零零星星地撑起了几十个蔬菜大棚,有赚也有赔。一直没有什么民营企业破土动工,倒有不少干建筑队的,远走他乡揽工程。十几年前,村里有个能人发现南坡里沙多,威逼利诱村支书,签了土地承包合同,找了几个闲散劳力开始挖沙出卖。耕地破坏严重,有人写了匿名信检举,镇上来人停了他的沙塘。他断定告状者非爸莫属,从此怀恨在心。没安生两年,他又在西坡里起了个高烟囱,烧起了砖瓦窑,无偿用土,利润丰厚,不出三年,买了小轿车,成了村里的大款。一天夜里,在村支书家里喝酒,把弹簧刀往酒桌上一扔,交了入党申请书,当年入了党,进了支部。
爸当时在村里当现金保管。从16岁下学以后就在村里耗着,从团支部书记到民兵连长、治保主任,直到现金保管,爸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声望日积月累,九年前,村委会换届选举,爸成为老村长的有力竞争对手。开窑场的能人在选举当天,带上一帮本家弟兄,冲进会场争抢选票,才算勉强保住了老村长的连任。他万万没有想到,在随后的党支部换届选举中,爸以绝对优势当选了村支书。这也难怪,前任村支书的软弱无能早已怨声载道。
都说是柳暗花明又一春,却未曾想到爸刚刚拉开了一个“八年抗战”的闹剧的帷幕。爸在村里单门独户,势单力薄,虽在村里辈分最高,同姓晚辈们却是一盘散沙,遇事从不出头,有时还会幸灾乐祸地瞧两眼热闹。
爸刚当村支书,那能人就带着两个二流子酒气冲天地堵在家门口辱骂,说让爸干不了三天就下台。爸和妈只能用一根竹杠顶上大门,站在平房的房顶上与他们对骂,见他们砸门,就报了警。如此这般滋扰不断,结果爸把他给出的“期限”一再拉长,从三天,到一个月,到一届,直到现在三届即将期满。八九年过去了,这反复无常的宗派斗争或者明目张胆,或者潜滋暗长,一直折腾到爸政治生涯的终结。其间,我从在镇上上学,到进城里来工作,每逢周末回老家,耳濡目染所见所闻,每每肝火旺盛,恶由心生,终于变得越发愤世嫉俗,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忍辱负重。干群关系紧张,有人无中生有地骂爸贪污受贿,我也不以为意:骂吧骂吧,作为干部家属,我早已听顺耳了。你们也不想想,一个没有任何副业收入的村庄,贪谁家的污受谁家的贿去。也许我无权作证吧,我根本也无心为爸辩护。我从来没把爸这芝麻粒儿一样的小官放在眼里。
爸曾经说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滴酒不沾。就这一项,就能比其它村的书记省下不少开支。当然这也为爸日后成了孤家寡人埋下了伏笔。他不喝酒,跟他干的党员干部就没法解馋。爸是瞎认真,开党员会整风,说工作期间不准喝酒,喝了酒的人不准来找他谈工作。煞有介事的规定,得罪了不少人。村里的红白喜事爸是能躲就躲,不愿沾边。结果却一度成为脱离群众的口实。其实爸有他自己的想法,多少村干部逢场必到一再遭人唾弃啊。
爸上任不久,新充实了两个治保主任,两人却都不是省油的灯。一日三餐,无酒不欢。两人年龄相仿,一个性格鲁莽,敢作敢当;一个打小练过武术,难得的干练。一时间镇住了窑场的一伙儿。
村里人没有保护国土资源的思想,一致给爸反映,与其让少数人偷着卖沙,不如让村集体来卖,卖了钱也好为村里办点实事儿。不久村里的沙塘重新开张了。
村班子稳定,有了点收入,爸开始大显身手。除了基本工作,比如收公粮,计划生育迎检时把超生户往外村撵每年都是先进,作为典型到镇上发言之外,又破天荒地在村里铺了柏油路,盖了水塔,成了全镇几大名茅书记中的一员。
镇上的干部来村里的招待问题却时刻困扰着爸。毕竟没有几个闲钱,顾他们的吃喝。有一次,几个机关干部忙完了工作,赖着不走,爸直截了当地问他们中午还留下吃饭吗?他们说,不撵就住呗。爸哭笑不得。逢年过节给镇上领导送礼也是迫不得已的,谁也少不了那一份。这就是规矩。当然,这些全部属于不正当开支,就看那帐目怎样糊弄平整了。连我也见惯不怪了。
爸风光的日子并不长远。两个治保主任中的一个屡屡酒后失控,有一年在制止村民骂街时,挟私泄愤,用菜刀砍伤了陈姓中的三个二流子,激起公愤。爸一再劝其戒酒,他却依然在酒缸里泡着,有一天,喝完酒,闯进我家,非逼爸让他入党不可,爸一气之下撤了他的职。爸说,他真有挥泪斩马谡之感,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好伙计。他却私下里挑拨另一个,说村里背着他发了什么什么福利,都没有他的份儿。另一个于是耿耿于怀,心灰意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加上村里有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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