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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的护卫亦看出苏探晴已控制了大局,并不上前帮手,一面为苏探晴大声鼓掌打气,一面围成一个大圈子不让四名刺客逃脱。苏探晴不知四名刺客的来历,本是有心放其逃脱,但看周围密密麻麻围了近百名官兵,心中暗叹一声,连出几指,已将三名刺客一一点倒在地,

    那最先以背弩一刺杀擎风侯自称叫李子远的男子武功稍高,尚能在苏探晴的指风下左右支拙,看三名同伙都已被点倒,忽然将手中匕首抛下,翻身跪倒在地,口中大叫:“侯爷饶命。”

    苏探晴登时明白:这四名刺客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下在大街上伏杀擎风侯,必是早定下了必死之心,如何会这般当众告饶?看来果是擎风侯对自己的一场试探,他心头雪亮,口中当然不会说破,仍是一指刺中李子远的肩井穴。

    周围士兵见到刺客被擒,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几名官兵上前将四人牢牢绑起,等候擎风侯发落。

    而就在这众人心中稍一松懈的空当,忽听得一声长啸从街边一间高舍上传来,一物从天而降,直朝擎风侯所乘大轿的顶上砸去。

    苏探晴眼利,看到那从天而降的物体竟是一面足有近千斤的大石鼓,也不知是从哪座寺庙中搬来的。看那势道,若是官轿被击实了,里面的擎风侯恐怕会被砸成肉浆。这一下变起不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莫说苏探晴本不想替擎风侯出手,纵是有心相救也来不及。只有那轿边的武官及时出手将官轿推了一把,但这一推只令官轿挪开二尺余的距离,看那大石鼓的来势,仍将会砸在轿上。

    轿中的擎风侯在这生死关头终于显示出其高深的武功,一只莹白若玉的手掌蓦然从轿中伸出,凌空一抓一卷,轿帘边一根长长的流苏先被他握在手中,再卷住那面迎空飞来的大石鼓只听擎风侯吐气开声,那面足有千斤之重的大石鼓已被这一根细细的流苏带往一边,却是朝街边一家绸店砸去。

    苏探晴大惊,那店中挤满了避让擎风侯车队的百姓,这一面石鼓若是砸入店中,岂不是血肉横飞的惨祸?不及细想,身体若一叶柳絮般与那大石鼓一同飞出,后发先至于空中赶上横飞的石鼓,先连拍几掌卸去石鼓的去势,最后凌空一个倒翻,足下头上稳稳站在石鼓上,使一个千斤坠的身法,一声大震,那重达千钧的石鼓竟被苏探晴从半空中踩落在地,激起满天灰尘。

    苏探晴刚才情急之下已顾不得在擎风侯的面前隐藏武功,这一轻功身法名为“碧海青天”正是杀手之王杯承丈的不传之秘。虽然江湖上几乎无人了解杀手之王的武功,但擎风侯身为杯承丈唯一结拜兄弟自然与其余人不同。苏探晴只恐被擎风侯看出蹊跷,急急回头望去,却见与那石鼓一齐落下的尚有一名蓝衣人,手执一把阔达半尺的重剑,威猛狂傲犹若天神,在空中借腰腹之力一个漂亮的翻腾,先望一眼苏探晴赞道:“这位小兄弟能义救无辜,在下先行谢过啦”他口中说话,身法却无半点停顿,手中那阔大重剑在空中划一道弧线,施出一招力劈华山,大喝一声直朝擎风侯的坐轿中砍去。

    那蓝衣人并未蒙面,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剑眉虎目,络腮满面,一脸凛然之气,眉心间一颗鲜红的大痣随其运功作势仿佛泫然欲坠,更奇怪的是他背后还背着一个偌大的紫金葫芦,也不知派何用场。苏探晴见此形貌立时想起一个人来,心想看他出手这般威猛无俦,果是盛名无虚。也幸好有他出手,擎风侯在这般凌厉的攻击下亦只得先出手自保,想必不会注意到自己刚才展露的身法。

    周围的官兵被突然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又看到那蓝衣人当者披糜的气势,纷纷避开,挤做一团。只有轿旁那武官眼射寒光,正欲迎上前去,擎风侯已然从轿中飞身而出,手握一柄寒光四射的软剑,由下至上于半空中硬接了那蓝衣人重剑一击。

    “当”!一声大响,蓝衣人身形被震起一丈余高,复又落下,双手执重剑,再度狠狠劈了下来。擎风侯身体于空中一挫,刚一落地立时弹起,左掌右剑,与那蓝衣人斗在一处。二人身形如星丸跳跃,刹那间在空中接连交手了数十招,由于双剑交碰太快,数十声响并做一声,直令观战者震耳欲聋。

    官兵们见擎风侯亲自出手,渐渐稳住阵形,大声喝彩。两人越斗越快,只见一红一蓝的两条身影在空中腾跃不休。除了两位对战者外,在场只有苏探晴与那武官能看清两人动手过招的情形,却见那蓝衣人的剑法大开大阖,横砍竖劈,竟似将刀法与棍法运用于剑招之中;而擎风侯却是剑势迅捷,一柄软剑如蛇信吞吐,尽是刺往对手胸腹穴道,招法阴柔无比。

    眨眼间两人已交手三十余招。擎风侯似乎意在生擒蓝衣人,身形如尘烟般左右奔突,不令蓝衣人有机会双足着地借机遁逃;而蓝衣人虽是足不沾地,却借着与擎风侯双剑相交之力越弹越高,虽然未踏实地难以发力,但他每一次出击都含着由数丈高空直落的下坠之势,亦令擎风侯极难应付。

    擎风侯掌中软剑剑名“晅光”乃是当年永乐皇帝御赐,切金断玉削铁如泥,配上他的碎玉剑法,更是招招诡秘阴狠,令人防不胜防。但那蓝衣人胜在剑重势沉,他那柄重剑看起来足有五六十斤的份量,加上下落之势,每一击皆似有万钧之力。而擎风侯又不愿避开锋芒使其有隙落地回气,几招硬碰下来,渐感吃力。

    激战中蓝衣人使一招“黄莺落架”重剑看似轻灵下撩,内中却含有极强真力,眼看将擎风侯的“晅光”宝剑荡开直取中宫,却听擎风侯一声大喝,一直垂于胸前的左掌蓦地从肘底穿出,先拍在蓝衣人的重剑无锋之处,再变化出漫天掌影,捣肋槌胸,罩住蓝衣人胸前数十道大穴。

    蓝衣人那力道沉雄的一剑被拍得失了准头,右足连踢方避开擎风侯这突如其来的无端一掌,身形复又弹在半空中,犹豪笑一声:“好一记残风掌!”

    擎风侯掌力加急,登时主客易势,蓝衣人对擎风侯的左掌颇为忌惮,重剑已是抵挡多而出击少。剧斗中擎风侯的声音一如平时的淡然:“大名鼎鼎的辞醉剑不在家中醉生梦死,来到洛阳城中凑什么热闹?”

    身边官兵一阵大哗。原来这个蓝衣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独行剑客“辞醉剑”卫醉歌!传言中卫醉歌为人重义重情,结友无数,更是酒量惊人,千盏不醉,为人却是矜傲骄狂,自称“斗酒不辞,疏狂图醉”

    卫醉歌人尚在空中翻跃,朗朗语声却清清楚楚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江湖朋友都说卫某重情好义,赵堂主自然应知我为何而来,又何必多此一问?”苏探晴闻言又惊又喜,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卫醉歌是顾凌云的知交好友,不问可知必是为顾凌云而来,有此强援,营救顾凌云之事又多出几分把握;不过看目前的状况,只怕卫醉歌难敌擎风侯的残风掌,而四周又有许多的官兵,不知他有何把握可以脱身?

    擎风侯手上不停,冷笑道:“什么重情好义,左右不过是一个暗中出手的小人罢了。”

    卫醉歌虽是武功上渐落下风,言语上却不肯输给擎风侯:“卫某岂是暗中出手的小人?不过是见到有刺客适逢其会,一时手痒罢了。何况面对如此大的排场,若非蓦然出手相试又怎能看到赵堂主的残风掌与碎玉剑?”他故意以“堂主”相称擎风侯,暗中讥讽其护卫众多,早已谈不上是江湖中人,自己也无需对他讲什么江湖规矩。

    擎风侯连发几掌,渐渐将卫醉歌的辞醉剑逼得施展不开,他的掌力看似并不劲疾,可怖的却是随着他左掌挥动扬起一股热风,令人不由想退后避开,有几名官兵已抵不住那攻心热毒,软倒在地干呕起来。苏探晴心中暗凛,昔年擎风侯的残风掌威震江湖,被誉为中原五大高手之一,如今看来果有非常之能,自己并未对正掌风已可感觉到热浪迫人,卫醉歌身处局中,只怕滋味更不好受。耳中听着擎风侯放声道:“名动江湖的辞醉剑也不过如此,不出百招,本侯必可令你掌下称臣!”周围官兵一齐喝彩,更增擎风侯的威势。

    卫醉歌辞醉剑紧守门户,虽处下风而不乱,淡然道:“卫某竟能迫堂主至百招开外,已然心满意足。若是匆匆速败,岂不令堂主失望?何况卫某纵算技不如你,但只凭你手下这区区百名士卒,却休想困住我。”

    擎风侯亦知对手极为难缠,自己虽然占尽上风,却难以一举将其擒获。曼声道:“本侯数十年来少遇敌手,原以为辞醉剑可配出手,却不料亦是如此不堪一击,只会徒逞口舌之利?”

    苏探晴原为卫醉歌暗捏一把冷汗,此刻看卫醉歌虽败相渐露,却是一招一式丝毫不乱,又知道擎风侯若能一举擒获卫醉歌,亦不必以言语乱其心神,方放下心来。

    卫醉歌神情笃定:“赵堂主挟百兵之威,纵能胜出卫某一招半式又何足道哉。堂主既是嗜武之人,可敢与我打一个赌么?”

    擎风侯却不说话,只是掌势更急,将卫醉歌罩在漫天掌影之中,卫醉歌重剑连挑,欲借与擎风侯软剑相碰之机脱出残风掌力的控制范围,却每每在双剑欲要相交的刹那被擎风侯避开重剑锋芒,仅以左手残风掌力拍在辞醉剑上,将卫醉歌重又弹入空中。观战者眼中只觉得两人一上一下斗得精彩好看,卫醉歌身处局中却是心中暗暗叫苦,擎风侯的武功显然已至收发由心的境界,每一掌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只令卫醉歌不能脚踏实地,却不能借得半分力道逸出残风掌的控制范围。卫醉歌只觉从辞醉剑上传来一浪接一浪的热力,如惊涛骇浪般直冲全身经脉,心知擎风侯此举强攻极耗功力,必不能久,当下凭着一股硬气坚守元神,苦苦支撑,只待擎风侯力竭。

    擎风侯急攻一阵,亦觉一口内息无法为继,知道卫醉歌韧力极强,一时三刻无法击溃对方,掌势稍缓:“却不知卫兄要与我打什么赌?”

    卫醉歌松一口气,朗然道:“赵堂主斗了近百招亦难奈我何,不若便以三招为限,这三招中赵堂主只守不攻,若不能安然无事接我三剑,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众官兵眼见他明明武功不及擎风侯,却说出如此大话,顿时嘘声四起。

    擎风侯冷哼一声:“如果本侯接你三剑无恙又如何?”

    卫醉歌正色道:“若是堂主果有绝世武功令卫某拜服,卫某立刻离开洛阳城,从此不再踏入洛阳城半步。”

    擎风侯突然横剑直击,辞醉剑终于与晅光剑相碰,借着擎风侯一剑之力,卫醉歌身体再度高高腾空而起,却是斜落入旁边一间民房屋顶上。只见擎风侯略一沉吟,漠然道:“好,本侯倒要看看卫兄还有什么本事?”

    那名武官上前半步,对擎风侯低声道:“侯爷三思,莫中了这姓卫的奸计。”

    擎风侯目光闪动:“卫醉歌乃是江湖中有名之士,亦是本侯一向所敬重的人物,若不给他这个机会,岂不让世人小觑本侯?”

    那武官一叹:“侯爷如此气度,令属下拜服。”

    卫醉歌本以为尚要多费一番唇舌,想不到擎风侯在大占上风之时会如此爽快答应自己的要求,亦是一叹:“赵堂主胆色过人,卫某亦是十分佩服。”周围士兵更皆是眼露崇敬之色。

    苏探晴旁观者清,早看出擎风侯并无把握当场擒杀卫醉歌,亦知道若是卫醉歌拼得负伤逃脱,只怕日后再难有这么好的机会对付他,这才顺水推舟同意卫醉歌的建议。要知武学之道须得攻守兼备,若是擎风侯只守不攻武功必将会大打折扣,能否接下武功与他相差不远的卫醉歌三剑猛攻实是未知之数。但擎风侯果不愧是一代枭雄,此当机立断之举不但有收服人心之效,更给人高深莫测之感,若能令卫醉歌无攻而返当可一劳永逸除去后患,纵然接不下卫醉歌的三剑,不但于他声名无损,反而会让人赞其泱泱宗师的风范。只是不知卫醉歌此举是缓兵之计还是另有深意?

    擎风侯面沉若水:“卫兄请出剑!”

    卫醉歌重剑杵地,努力调理着紊乱不已的内息,面上却一付漫不在乎的神情:“赵堂主可听说过关于我武功的一些传闻?”

    擎风侯道:“听说卫兄武功别出蹊径,越是烂醉剑法越高,却不知此传言是真是假?”

    卫醉歌哈哈大笑,豪气顿生:“刚刚与堂主交手前少喝了几杯,所以武功略有不济,这便补上几口。”缓缓从背后解下那紫金大葫芦,拔开塞子,立时有一股酒香溢了出来。

    擎风侯嘿然道:“若是卫兄酒不够,本侯可请人奉上。”

    卫醉歌大笑:“可惜你我非是同道中人,不然倒可交上赵兄这个朋友。”他原本就豪爽重义,朋友遍天下,此刻看到擎风侯气度从容,顿生好感,将称呼亦改成了“赵兄”

    擎风侯抚掌道:“若是卫兄不嫌,摇陵堂随时虚席以待。”

    卫醉歌摇摇头:“赵兄如此说,岂不是看扁了我?”

    擎风侯叹道:“卫兄闲云野鹤的性子,自是不愿屈尊本堂。”他面容转冷,一字一句徐徐吐出四个字:“请酒、出剑!”

    卫醉歌却并不着急,手抚掌中重剑剑锋,悠然道:“其实赵兄有所不知,嗜酒的并非是卫某,而是此三尺青锋。”

    擎风侯不语,握拳、横剑、集气、眼望卫醉歌,凝神以待。气氛刹时如山雨欲来,紧张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一旁的苏探晴忽微微一笑,接住卫醉歌的话:“原来这把辞醉剑不但要饮人血,尚要饮烈酒?”当此剑拔弓张之际,也只有他能如此从容问出这样的问题。

    卫醉歌虽不识苏探晴,却对他刚才义救百姓之举极有好感,一拍手中辞醉剑,叹道:“你可知道这把宝剑虽名为‘辞醉’,但跟了我二十余年,不知饮过多少赤红热血,却少有放怀一醉的时候?”

    苏探晴奇道:“这是何故?”

    一抹寒光从卫醉歌眼底划过,只听他缓缓道:“只因这世上值得让此剑一醉的机会实在不多了。”他长吸一口气,将葫芦微侧,一注醇厚的酒浆倾于宝剑上,那把辞醉剑乍一遇酒突现光华,竟隐隐发出龙吟之声。

    苏探晴抚掌而歌:“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君子万年,介尔景福。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实多!”这八句皆是出于诗经,前四句说得乃是酒宴祝祷之词,后四句却是颇有相知相得之意,似是暗示辞醉宝剑终遇对手。但在这本凝重至极的气氛中被苏探晴如此放声而歌,再配上辞醉剑的龙吟之声,于癫狂作态中隐露一份肃杀之气,令人闻之屏息悸容。

    听苏探晴如此一番话,擎风侯蓦然冷哼一声,显是极为不满。不过他虽然武功比卫醉歌稍胜一筹,但面对此刻集势待发的卫醉歌亦是不敢有丝毫分心,目光不敢稍离辞醉剑。轿旁那武官却上前一步站在苏探晴身前,冷然望着他。苏探晴接触到那武官那犹若刀枪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要知两名武功绝顶高手的相较,武功实力固然重要,信心与气势亦是足可左右胜负的关键。苏探晴眼见卫醉歌武功略差一线,所以才故意说出这些话,一方面可使卫醉歌有缓气之隙,另一方面借问答之机可令卫醉歌气势大涨,或能敌得住擎风侯的神功。

    卫醉歌当然明白苏探晴在暗中相帮自己,一时亦猜不透苏探晴与擎风侯的关系,弹剑大笑:“好一句忧心如醉、忘我实多!”猛然一把将头上束发披散开,再将剩下半葫芦烈酒灌入口中,眼中杀机迸现,长啸一声,气势已催至绝顶,凛然大喝:“第一剑!”身随剑动,从房顶俯冲而下,四周的积雪亦因这一剑纷扬而起,犹若一团席卷天下的狂云,而人剑合一的卫醉歌就像那狂云中一条披着银甲的巨龙,直朝着站立于街心的擎风侯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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