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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两年前与杯承丈在华山一别后,苏探晴在关中闯下浪子杀手的名头,杯承丈则是飘身远游天下,直到今日方才重见。师徒情深,不免感慨良多。
杯承丈解下蒙面黑布,露出那张风尘满面的坚毅面庞,拍拍苏探晴的头,呵呵一笑:“当年和你初见便是在江南,想不到十三年后,我们师徒二人又在这里相会了。”苏探晴刚才被杯承丈抱在怀里一路飞奔,自己仿佛重又变成当年那七八岁的牧童,想起当年与杯承丈在金陵的山神古庙无意相逢,竟由此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不由心潮起伏。如今杯承丈虽已年近半百,但武功比起昔日更是精进,而苏探晴亦从当年的小牧童成长为一代高手。
两人互诉别离之情,苏探晴日间在淡莲谷议事大厅查看那位被点隐穴女弟子的伤情时,已猜到是杯承丈的出手,但仍有许多不明之处,开口问道:“师父为何会出现在淡莲谷?”要知苏探晴毕竟身为摇陵堂与炎阳道议和的使者,淡莲谷擒下苏探晴与林纯之事若是被泄露或会引起摇陵堂与炎阳道之间一触即发的争端,所以柳淡莲必会封锁消息。
杯承丈道:“你那义兄俞千山现在已是振武盟的盟主,你失踪之事早已轰动武林,各路人马都在四处寻找,却无所获。我还是听铁湔说起才知道极有可能是柳淡莲下得手,于是便先赶来淡莲谷救你。”
苏探晴惊道:“师父与铁湔碰过面?”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调皮鬼!”杯承丈哈哈一笑,轻抚苏探晴的肩头:“师父这两年虽是云游天下,但心中时刻也未放下你。你在关中闯下名头,我也甚觉欣慰。后来听说你帮擎风侯做事,便赶来打探消息,得知召开振武大会之事后赶到隆中。当你们兄妹三人在擂台上大出风头时,我其实便在人群中观战,若不是见你们顺利夺下盟主之位,保不准师父亦要松活一下筋骨了”
苏探晴这才知道虽与杯承丈多年不见,但他却一直关注着自己,心中感动无以表达,只是低低叫了一声:“师父。”杯承丈身为杀手之王,极精跟踪之术,所以苏探晴与俞千山等人竟一无所觉,
杯承丈眼中亦流露出浓烈的感情,他与苏探晴相处十余年,眼看着他长大,纵然现在苏探晴已是名动江湖的浪子杀手,但在他眼中仍是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小晴。只是他如今年事已高,早没有了当年的桀骜性格,不然也不会潜伏淡莲谷中不伤一人,心中的情绪并不表露出来,只是微微一笑继续道:“振武大会后我正打算去塞外一行,却听说你失踪的消息,本还以为是铁湔下手,便暗中跟踪了他一日一夜,其间还几度交手。此人武功超凡脱俗,确是劲敌,不过他似是无意与我为敌,得知我来意后便实言相告,还力约我一月后在洛阳重聚” 原来杯承丈听说苏探晴被淡莲谷擒住后,耽心他的安危,连夜赶至淡莲谷,因柳淡莲等人从水路归来,所以反是杯承丈早赶到了淡莲谷,擒下几名淡莲谷弟子盘问,得知苏探晴等人已到达谷中后,当晚便出手相救。
苏探晴越听越惊,想不到杯承丈不但已与铁湔交过手,言下之意对其还颇有好感:“铁湔此人诡计多端,师父千万莫要上他的当。”当下将自己在襄阳城外的荒谷中听到铁湔等人的谈话,然后才大闹振武大会之事细细说出。
杯承丈听完后,沉吟道:“如此看来,铁湔故意告诉我你的下落只怕也不安好心。”
苏探晴道:“他先是当众挑战陈问风,又故意泄露消息好让师父在淡莲谷大闹一场,分明是有意扰乱中原武林,只怕其后还另有阴谋。”
杯承丈道:“如今你已脱险,我正好要去塞外一行,顺便也可暗中查一下铁湔有何诡计。”
苏探晴奇道:“师父为何要去塞外?”
杯承丈叹道:“当年我杀了顾相明心中不安,如今得知他妻子杜秀真流落塞外,便去塞外将她接回中原,也好稍做补偿。”
苏探晴亦正有此意:“师父可先与俞千山汇合,一方面告诉徒弟的消息免得他担心,另一方面也可问明杜伯母在塞外的地址。”
杯承丈点头应承:“这样也好,铁湔与陈问风在洛阳的约战是武林中谁也不愿错过的盛事,这一个月内我便去一趟塞外接回杜秀真,然后与你在洛阳相会。”说罢一声长叹:“想不到世事变幻,又要在洛阳与赵擎风相见了”
苏探晴不知杯承丈是否怪责自己替擎风侯出使炎阳道,解释道:“师父敬请放心,徒儿绝无投身摇陵堂之意,此次其实是为了救小顾。”
杯承丈叹道:“我亦听说了小顾失陷洛阳的消息。他的父亲死于我手,你能尽力救他也算替我当年的错事还一些债。”
苏探晴沉思良久,方才缓缓问道:“师父当年让小顾拜谁为师?”杯承丈与他极少提及顾凌云,这是他心中缠绕多年的疑问。
杯承丈傲然道:“他既然想替父报仇,寻常手段又如何能杀得了我?我便给他找了另一位杀手为师,只是那位杀手早已诈死隐居江湖,我不便提及他的名字。”
听杯承丈如此说,苏探晴亦不再追问。心头却浮上一丝疑惑:他虽未见过顾凌云的出手,但听闻“凌云一刀”刚烈昂扬、威猛凛冽,想必是极重气势的武功,却是大违杀手一贯隐而不发的武功路数。
杯承丈忽笑道:“我日间曾擒下一名淡莲谷弟子,从她口中大致知道你要娶亲之事,可在听涛馆中听到你与那个女子的对话,却又把我弄糊涂了。林姑娘便是赵擎风的义女林纯吧,她小的时候我见过几面,倒是个美人胚子,那个梅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苏探晴面色尴尬,将自己中了“凝怨盅”柳淡莲迫婚之事说了。杯承丈大笑道:“我瞧着淡莲谷中人对你不失礼数,心道或许你被擒之事另有隐情,还正在犹豫是否应该出手相救?直到见那女子给你的参汤中下药,这才现身。看来果然是没有白救你这一趟,杀手之王的徒儿若是被人用刀逼上婚堂,岂不将你师父的面子都丢得精光?等日后林姑娘有一日做了苏夫人,可要好好谢我这个师父啊,哈哈”
苏探晴连忙道:“徒儿未得师父应允,岂敢贸然成亲?何况我与林姑娘之间”
杯承丈豪笑着打断苏探晴的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原是天经地义,师父只会替你欢喜,绝不会为难。林纯虽是赵擎风的义女,但我们上一辈的恩怨与你们晚辈无关,只要你们彼此心许,又有何不敢承认?”
苏探晴与林纯间若有情若无情,又牵扯到了顾凌云,知道越给杯承丈解释只怕误会更多,只好苦笑不语。
杯承丈叹道:“你现在已然长大,师父不能一直守在你身边,从淡莲谷中救出林姑娘、以及去金陵等事情皆由你独立完成吧”苏探晴正要对杯承丈说起自己去金陵的真正目的,杯承丈瞧出苏探晴心意,大手一摆:“有些事情你不必对我多言,总之只要你自己觉得是对的事情便放手去做。我们就此分别,一月后在洛阳相见!”原来杯承丈虽对擎风侯当年杀他灭口之事耿耿于怀,但擎风侯毕竟曾对他有大恩,亦不愿公然与之对敌,这些年都尽量避不见面。所以此次苏探晴替摇陵堂出使杯承丈亦不愿多过问。
当下师徒二人约好联络暗号,依依话别。杯承丈见苏探晴在淡莲谷口施展濯泉指从自己剑下救了柳淡莲,并不疑他武功已失,又嘱托几句后便放心离去。
苏探晴目送杯承丈远去,眼看东方渐白,已是黎明将至。心想自己脱困之后,柳淡莲一腔怒气只怕要发泄在林纯身上,不由担心她的安危。但淡莲谷经杯承丈一闹,初受重挫下防卫必定更加严密,就算自己武功未失要想救出林纯亦要大费周折,如今亦只能等到武功恢复后再着手相救。转念想柳淡莲毕竟身为一谷之主,又需遵从郭宜秋的命令,应该不会太过为难林纯,稍稍放下心事,找个僻静的地方,跃上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掩好身形,调息真气。
莲花山林多树广,淡莲谷并没有派人出来搜寻。苏探晴功运几个周天后,已感到一丝丝真力由四肢百骸中往丹田汇集,不由精神大振,当下抛开杂念,全力运功。
苏探晴有所不知,其实盅虫入体对武功并无损害,只是梅红袖怕他妄动真气引发盅虫,才在他昏迷的时候喂服了散功药物,所谓十日中内力尽丧不过是药力之效,所以宁碧月才故意在那参汤放入药物。
等到恢复了五六成的内力,苏探晴方才收功。睁开眼睛,才发现阳光耀目,不知不觉已过了午间。摘了几颗野果吃下肚,又喝些清泉。照目前的进度计算,到了晚间武功便可全面恢复,心中大宽;可又想到柳淡莲虽然未必会为难林纯,但谷中弟子或会因梅红袖之故刁难她,以林纯那不肯服输的性格,只怕会大吃苦头一念至此,苏探晴不由心急如焚,只盼夜晚快些降临,好着手营救她。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二更,苏探晴武功尽复,抬眼见明月高悬,清风拂面,顿觉神清气爽,直欲纵声长呼,以舒胸臆。重新认清道路,先攀至山顶,再从高处绕路来到淡莲谷前。他曾细心察看过谷中防御,此法虽然麻烦,却可保证能够避开谷中守卫的了望。借着树木大石的隐蔽,苏探晴悄悄掩近淡莲谷,伏在距离谷外数十步外的一棵大树上,却见谷口处静悄悄地不见一个人影。
苏探晴知道淡莲谷中必是外松内紧,不敢大意,凝神观察周围,果然在高树与岩石后发现几名暗哨。苏探晴大觉头疼,那几名暗哨间相隔数十步,不时互打暗号,只凭他一人之力,若想不被人察觉挨个制服实不容易。正苦思无计时,忽听到脚步声响,一人身穿淡红长裙,轻移碎步,从谷中悠悠然地走了出来。
映着明亮月光,苏探晴瞧得清楚,来人正是梅红袖。只见她玉齿咬唇,脸上神色阴晴难测,不由心中大奇,这么晚了梅红袖却要到什么地方去?他知道梅红袖的武功比那些暗哨高明数倍,自己稍有大意便会被她发觉,当即隐好身形,放缓呼吸。
梅红袖来到谷口停下脚步,以手指在一方大石上轻扣三下,一名女弟子从藏身处走出来,对梅红袖施礼道:“梅姑娘有何吩咐?”原来梅红袖以指扣石乃是发出召唤暗哨的信号。
梅红袖问道:“今夜共有几人值哨?”
那名女弟子回答:“加下属下共有八人。”苏探晴刚才只发现了六人,心道好险,若是贸然闯入只怕已被发现形迹。
梅红袖略略沉吟,长吁了一口气,面现坚决之色:“我有谷主的命令传达,叫她们都出来听令。”她在淡莲谷中地位尊崇仅次于柳淡莲,那名女弟子不敢怠慢,口中轻轻发出唿哨声,另外七人亦从藏身处走出来。
八人来到梅红袖身边,垂手而立。梅红袖低声道:“谷主有令,令你们”说到这里,语音蓦然变得极轻,八人一时听不真切,不由往前凑上半步。
就在这刹那间,梅红袖右手骤然拔剑,剑光映着月色开出几朵剑花,分刺八人。八名女弟子怎料到梅红袖会忽然出手,尚不及发出惊呼已纷纷中招倒地,只有最起初露面的那名领头女弟子武功稍高,勉强避开梅红袖一剑,却也被她同时拍出的左掌扫中肩头,痛得哼了半声:“梅姑娘为何”梅红袖不等她将话说完,踏前一步点中她胸口大穴。
苏探晴瞧得目瞪口呆,不知梅红袖何故如此?他注意到梅红袖剑下并未沾血,只是以剑尖封住对方穴道,这才知道她武功修为亦是不凡,振武大会上若非让招,要想与她分出胜负至少也在三五十招外。
梅红袖将八名暗哨制服,回头对谷中轻轻招手,又有一人从谷中缓缓走出。那人体态窈窕,应该是名女子。她身穿黑色短装,瞧起来就似一个普通的淡莲谷弟子,奇怪的是用一顶垂着黑纱的帽子遮住面容,令人看不清容貌。走上前在梅红袖的耳边低声道:“多谢梅姐姐相救!”
苏探晴功运两耳,那蒙面女子说话虽轻,也被他听到只字片语,似是林纯的声音,正惊讶莫名,忽见小风的脑袋从那蒙面女子的怀中露出来,他知道小风绝不会误认主人,这位蒙面女子必是林纯无疑,不由大喜。正要现出身形,忽转念想到若是此刻与她两人相见不免尴尬,微一犹豫间,只见梅红袖目光闪动:“妹妹不识道路,便由我带你走一程吧。”说罢当先往谷口旁边的一条小道上行去。
林纯不便拒绝梅红袖的好意,只得随她而去。苏探晴将梅红袖的神情看在眼里,又注意到林纯虽可行路,但双肩软软垂下不动,显然仍被封住了穴道,对梅红袖的用意更是迷惑不解,不由大生疑惑:梅红袖为何要救林纯出谷?而且她不惜对谷中弟子兵刃相见,难道不怕柳淡莲的责罚么?其中莫非有诈?
当下苏探晴远远跟着两人,他武功已复,借着茂密树林的掩护窜高伏低,两女似是各怀心事,一路默然,对苏探晴的跟踪皆无所觉。那条小道朝东蜿蜒而去,道边荒草丛生,似是久未有人经过,也不知通往何处。
梅红袖并不对林纯多言,只顾朝前走去,林纯追上几步问道:“梅姐姐这样救我出去,却如何对那个凶女人咳,对柳谷主交待?”
梅红袖涩然道:“她既然当我是好姐妹,总不会因此反目成仇,最多数落几句罢了。”
林纯笑道:“干脆你也别回淡莲谷了,与我们一齐闯荡江湖吧,也可有个照应。”
梅红袖自嘲般一笑:“我生性孤僻,自小便不合群。若是与你们一路,只怕会有诸多不便。”她有意无意间把“你们”二字说得特别大声,林纯虽不谙世事,却是冰雪聪明,如何听不出她话中含意?只好住口不语。
原来昨夜杯承丈独闯淡莲谷,于千人追杀中从容救走苏探晴。柳淡莲不免大发雷霆,不过因为苏探晴及时出指救她一命,柳淡莲亦不愿太过为难林纯,一腔怒火尽皆发泄在谷中弟子头上。又料到苏探晴必伺机回来救林纯,当即封了林纯的穴道令她无法施展武功,转移地点加紧看护。到了晚间,梅红袖来到关押林纯之处,对守卫传柳淡莲号令欲找林纯问话,却将林纯径直带出谷外。
林纯受尽谷中弟子的奚落,本以为柳淡莲一怒之下或会杀了自己,谁知却被梅红袖糊里糊涂救出淡莲谷,不免又惊又喜。她对梅红袖并无恶感,但因苏探晴的关系,心中总觉得有些隔阂,加上梅红袖只解开她双腿穴道,一时也弄不清对方意欲为何,更不愿出言请她解开双手穴道。两人又默然走了一段路,眼见四周越发荒凉,林纯渐觉蹊跷,忍不住问道:“梅姐姐你打算带我到什么地方去?”
梅红袖淡淡道:“你不是很想见到苏公子么,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林纯大喜道:“原来姐姐竟是与他约好了救我出来!哼,我就知道这个‘呆瓜’断不会弃下我不顾。”才又走了几步,喜孜孜的面色忽又变得阴晴不定,语气也不由变得酸溜溜的:“他不是被那个武功极高的神秘人救出谷了么?你们又怎么会在一起?”
梅红袖脚步不停:“苏公子虽被救出,却放心不下你,暗中与我联络要救你脱困。”指着前方一座掩映在月色氤气下的高峰道:“翻过那座山峰后有一间小庙,苏公子就在那里等你。”
苏探晴怕被梅红袖发现,只是远远跟随,夜深山静,将她两人的对话听了七八成,不由吃了一惊,梅红袖如此欺骗林纯到底有何目的?他本还想早行一步去那山峰后的小庙看个虚实,瞧见梅红袖一张俏面上隐现寒气,心中忽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难道因为自己的缘故,梅红袖竟想趁机害死林纯?想到这里,更不敢稍离两女片刻,暗中紧行几步拉近距离,以防止梅红袖骤然下手相救不及。
忽听到淡莲谷方向人声鼎沸,苏探晴回头望去,但见几道火光从谷口出发朝各个方向延伸,心知柳淡莲已发现谷口被梅红袖点倒的几名弟子,恐怕追兵过不多时便会赶到。但梅红袖却仍是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路上垂头思索,似是满怀心事。
三人或明或暗,一路前行并无异常,等翻过山头后,不知不觉已往东行了十余里路,从山腰往下望去,果然可看到前面一座大山的山脚下有一间小小的山神庙。
苏探晴料想梅红袖若要对林纯下手必是在那山神庙中,瞅个空当加快脚程绕路提前赶至小庙中。小庙靠山而建,只有一大一小两间殿堂,外面大堂供人祭拜,设有几个蒲团,皆是破损不堪,里面是一个五尺见方的供台,奉有着土地、财神与灶神,供台上灰尘满布,蛛丝纠结,看起来久未有香火,早已废弃。
苏探晴四处察看一遍,确定周围无人后,先细细将自己的脚印拂去,再蹑足跃起,小心翼翼地落在房顶横梁上,深吸一口气,全身骨骼一阵爆响,身体蓦然缩小了一圈,恰恰可借横梁遮掩住身形。这几下动作虽多,却连一丝灰尘亦未惊扬起。苏探晴身为杀手之王的亲传弟子,最擅隐伏形迹,除非是遇上精通隐匿之术的高手,否则绝难发现他的痕迹。
苏探晴平躺在横梁上,心止如水,运起龟息大法,不但呼吸全无,连心跳都控制在似有若无的状态,只是运足耳力听着外面的动静。蓦然有一种时空错换的恍惚感,想到第一次与顾凌云相遇时,也是在这样一间废庙里,亦由此而认识了师父杯承丈,从而令自己一生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过了一会,庙门轻轻一响,梅红袖与林纯相继走入废庙中。
庙中狭小,一览无余,林纯眼见并无苏探晴的影踪,脸色微变:“梅姐姐你不是说他在这里等我么?”随着她的说话,怀中的小风亦轻轻叫了起来。
梅红袖眼望四周,忽轻喝道:“苏公子你还不出来么?”
苏探晴对自己的隐匿之术颇有信心,料想梅红袖只是故做诈语,一动不动。林纯忍不住问道:“梅姐姐真是与他约好了么?”
梅红袖流目四顾,一时找不到苏探晴的踪迹,也不回答林纯的问题,径直走到供台前,长袖一挥,灰尘飞扬中,供台上香烛木鱼等一众杂物都被她拂在地上,只余三座神像。林纯惊道:“梅姐姐你要做什么?可莫要亵渎神灵。”
梅红袖淡淡一笑:“我是苗人,从不信汉人的神灵。”从怀中掏出一盒脂粉、一面小镜子,竟开始梳妆打扮起来。
林纯见状更是惊讶,颤声问道:“梅姐姐何故如此,难道”
梅红袖手中不停,微笑道:“妹妹是不是怀疑我疯了?”
林纯虽见梅红袖神色如常,但深更半夜在废庙中梳妆实是令人匪夷所思。勉强一笑,本想说几句玩笑话,可禁不住心头发冷,嘴唇嚅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位美丽的妙龄女子一人愣在当场,一人淡然自若地对镜涂面擦粉,小庙中气氛微妙。苏探晴在横梁上将一切听在耳中,亦是不明梅红袖的用意,瞧起来她未必对林纯有加害之心,但若是时间耽搁久了,只恐淡莲谷的人找到此处,正想现身,忽听梅红袖悠悠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救林姑娘么?”苏探晴心中微惊,听梅红袖问话的语气似乎确定自己必在小庙中,实不知她为何有此把握。
林纯奇道:“梅姐姐在对谁说话?”
梅红袖道:“我亦读过一些汉人的诗书,有句话给印象极为深刻:‘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微叹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般道:“试想我们身为弱质女子,匆匆一生,不求名利,只要能有一个钟情的男子疼惜自己,便再无所求了吧?”
林纯茫然道:“这与姐姐救我出谷有何关系?”
梅红袖却不回答,仍是专心于画眉描红,又取出耳坠、头簪等物一一穿戴起,忽转过头来笑吟吟地望着林纯:“妹妹瞧我这样子可好看么?”
林纯定晴望去,只见她乌发高盘如云,柳眉翠弯如月,胭红染腮,杏目微敛,直如画中人物。她虽亦惊异于梅红袖的美丽,此刻却哪有心欣赏:“梅姐姐,你你想做什么?你带我来这里来到底是何用意?”此刻的梅红袖美则美矣,但在这荒山古庙中如此艳妆浓抹,却给人一种极诡异的感觉。
梅红袖柔声道:“妹妹还不明白么?炎阳道与摇陵堂誓不两立,若不是为了成全你与苏公子一段缘份,我又岂肯冒险相救?”此言一出,林纯与横梁上的苏探晴皆是大吃一惊。
林纯急道:“梅姐姐不要误会,我只是与他同去金陵,并无私情。”
梅红袖叹道:“妹妹何必瞒我?刚才我说带你来此见苏公子,你脸上的神情早已说明了一切。”
林纯顿时哑然无语,回想刚才得知要与苏探晴相见时,确是惊喜莫名;可念及梅红袖与苏探晴间或有联系,心里似乎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由扪心自问:难道果是不知不觉中对苏探晴动了真情,从而微生醋意么?一时心乱如麻,面生潮红。苏探晴感应到她紊乱心绪,不由亦有些意乱情迷。
梅红袖将林纯脸上的表情看在眼中,低声道:“时辰急迫,苏公子若再不现身,小妹只好迫你出来了。”双指一弹,一道红色的火光由她指尖射出。她出手极快,苏探晴的注意力尚停留在林纯身上,一时亦不及阻止。那道火光原来是一枚焰火,由小庙中飞出直冲上天,在半空开了一朵金红色的大花,刹时映亮暗夜。
林纯从迷乱中惊醒:“梅姐姐你做什么?”
梅红袖淡淡道:“我通知苏公子来与你相见。”
林纯讶然道:“这样岂不是也让淡莲谷的人察知了我们的位置?”
“那就要看苏公子与柳谷主谁先找到这里了!”梅红袖冷笑道:“若是苏公子先来,自会带你脱身,否则你就只好重回淡莲谷了。”
林纯怒道:“怪不得你不解开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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