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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有闲聊上几句。”
进宝笑道:“二师哥不是不知道,师弟我现在让皇后差到谊妃那边,也忙。赶明儿再请二师哥喝酒。”
“也好。”如意见他们出了院子,才问“怎么回事?”
张固道:“没什么,老了,记性不好,把两个小哥儿的棉袄给忘了。偏巧小顺子路过,他们便围着看了两眼小顺子的新夹袄。”
“这才不是新的呢。”小顺子万般委屈“我一年里长了不少,去年的夹袄、棉袄,就连师傅的旧衣裳也不能穿了,是明珠姐姐找出五师伯的夹袄重新缝了给我穿。”
张固笑道:“小兔崽子,刚才机灵劲儿都去哪里了,这话不早说。”
“二师伯知道,我老远见到三爷四爷就大气不敢出,甭提说话了。”
如意听他说这是驱恶留下的东西,不禁睹物思人,勉强笑道:“你小子也长得和我比肩了,今后也出息些。你等着,我问张老几句话,就去看你师傅。”
小顺子喜道:“好。”
“你高兴什么,我过去就叫你师傅教训你,少让你出来惹是生非。”
他们到居养院时,辟邪正倚在炕上看书,如意道:“你别起来了,好些没有?”
辟邪合上书道:“没什么不好,就是想偷几天懒。”
小顺子道:“师傅他着凉就会胸口痛,多亏我替他揉。”
辟邪笑道:“我没断的肋骨已经不剩几根了。快去给二爷倒茶!”
如意道:“我才刚从针工局过来,皇上让我去问问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应该是差不多了。谊妃就在十一月里,到现在谁还敢怠慢。”
“你猜怎么着,我碰上小三、小四了,倒提醒我问你件事。皇后把进宝差到谊妃宫里去了,说是让得力的人伺候谊妃待产,我总觉得不舒服,你怎么看?”
辟邪道:“要说宫里最不希望谊妃诞生皇子的人,就是皇后了。”
如意点了点头,看见小顺子端茶进来,便道:“你不是要去找明珠么,快去吧。”等他走远了,低声问道:“你看进宝会不会”
辟邪叹了口气“四师哥的手段咱们都知道,谊妃若是诞下公主,大家太平;要真是位皇子,只怕她的庆祥宫从此不得安宁。到时候一定要盯紧每个人。”
如意道:“稳妇是太后选的,进来看过多次,皇后、谊妃都问她到底是龙是凤,可惜那婆娘嘴紧得很,死活不肯说句准话。”
辟邪扑哧一笑,抚着胸口道:“任谁也不会开口乱说,还要命么?”
如意皱眉道:“小六,你实话跟我说,你到底什么病?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是不是用功太急了?看过太医没有?”
“看过的,陈先生说没事,今冬只管服他的药丸子,开春就能痊愈。”
“陈襄?”如意笑道“他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天气真的是冷了,十一月里,天空阴霾,大雪垛在乌云之上,就是不肯飘落,琉璃宫顶没有阳光普照,也是颜色尽失。宫里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躲在屋里,甚少出门,火墙暖炉烧着,烤得人口干舌燥,对比户外的阴冷,又是另一番滋味。因皇帝嫌屋里干燥,吉祥如意便命人挪了十数盆花草水仙进来,顿时吸尽屋中焦躁之气,无论哪个角落,都是沁人幽香。皇帝没事喜欢拿着各地密折走到花草前头读,仿佛这就能压下心头的暴戾之气。
自从向各地遣派征粮使之后,驻外戚藩地的征粮使几乎三天之内必有密奏上京,再加之寒州布政使蔡思齐,一大堆折子里没有说过亲王们一句好话。这些折子连刘远和成亲王也不便看,皇帝只能问辟邪道:“难道真的都有如此反意?为免太嚣张跋扈了。”
辟邪捡出几个细细看了,笑道:“皇上看,这里说西王白东楼私制衮冕,暗藏圭玺,意图谋反,奴婢就觉得不尽不实。白东楼就算大逆不道至斯,也不会让他的衮服玉玺随便示人,朝廷下来刺探的专员如何轻易得知?”
皇帝道:“你看里面有不实之处?”
“这种事自然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过皇上既早知他们野心不小,结党为患,现在就算他真的有衮冕圭玺,皇上也不致惊异,不必动怒。”
皇帝笑道:“有你这么一说,朕的确是生了些闲气。不过话说回来,何以这些折子里都说的是亲王们的不忠不敬的罪状?”
辟邪道:“皇上铲除藩政的决心众所皆知,这些官员深晓圣意,自然捡皇上想听的说,有时急了些,难免杜撰。这里有蔡思齐和高以仁的折子很有些看头。”说着将两人的折子递还给皇帝“这里说东王杜桓每年所得的税银里大概有五十万两总不归库,去向不明;高以仁所奏的却是督州道游击将军日前押运十辆大车径直进了洪州,且打探之下知道每两三个月都有督州的人押送车队到洪州,所运货物为何、去向为何,至今不知。另外,高以仁将青洪两州的税收、地产、兵力布防研之甚祥,颇能为皇上所用呢。”
“这两个人很得力,算是用对了。”皇帝起身踱到花前,叹道“朝廷里还有这样的人么?”
吉祥在外面轻嗽一声,禀道:“万岁爷,谊妃庆祥宫里的进宝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了,万岁爷要不要他进来禀奏?”
皇帝道:“今儿是十几了?”
“回万岁爷,”吉祥笑道“昨天是十九,今天已经是二十日了。”
“你去问进宝是不是谊妃要生了?若是,就让他快回去,那边要紧。辟邪,”皇帝道“朕想要你到乾清宫当值,你给朕做密折节略,针工局的差事交接掉。”
“皇上提携,奴婢感激涕零。”辟邪叩头道“若是”
皇帝笑道:“若是时机更成熟些便更好了,对不对?”
“皇上圣明。”
皇帝叹了口气,道:“你回去再想想。”
辟邪退出屋外,看见霍炎在廊下手里拿着件折子,正叫小监们替他匆忙解下斗蓬。
“公公,”霍炎拱了拱手。
“探花郎,少见。”辟邪一笑,走近了些“眼看日暮,霍探花还在当值?”
霍炎笑容十分难看,道:“刘太傅让卑职先拿了这个急件到乾清宫来,到底是洪王的急件,成亲王这便也要赶来。”
辟邪一怔,见霍炎身形将小监们挡住,将手中洪王的折子迅速展了展,辟邪一目十行,看了个大概,微微蹙眉,旋即笑道:“皇上不刻就要召见霍探花,奴婢这就告辞。”
霍炎等了一会儿,听皇帝叫了,才将奏折递进去。原来皇帝正准备去慈宁宫和太后一起等谊妃消息,连衣裳也换了,现在将厚重衣裳脱了,抢过霍炎手里的折子,问:“什么急奏?”
“洪王的参本,参劾高厚在青洪两州地方上横征暴敛,贪污渎职,地方上人神共愤,为免激起民变,洪王已将高厚在洪州驿馆内软禁,急奏请皇上旨意。”
皇帝将折子匆匆看完,问:“刘远看过了么?”
“太傅正等着成亲王一齐过来请见。”
皇帝对吉祥道:“他们到了就叫进来。”
吉祥见皇帝气得浑身颤抖,紧紧抿着嘴唇不做声,便知道大事不好,出去关照当值的内监小心应付。霍炎一个人面对皇帝,手足无措,乾清宫里铜壶清澈的水滴声凉透了他全身,他的眼光不住往门口瞟去,见到成亲王的袍角闪了进来。
“霍炎,你出去。”成亲王一进门就冷峻地道。
霍炎擦了擦冷汗,看了一眼皇帝的背影,悄悄退出。吉祥正命人秉起明灯,见了他平安出来,也是松了口气。直等到深夜,成亲王和刘远才跪安出来,都是脸色刹青,看来没有什么良策。皇帝一个人在屋内,只能见他的影子在里面来回踱步。
吉祥遣去庆祥宫的小合子匆匆跑回来,低声对吉祥道:“师傅,我看谊妃那儿有险,都说折腾一晚上了,现在还不见皇子的动静,几个太医都在宫外头候着,就怕万一呢。”
吉祥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别跟别人瞎说。”又和如意商量几句,小心翼翼推开门,道:“万岁爷,夜深了,奴婢请万岁爷安歇。”
皇帝手里仍执着洪王的参本,回过神,问道:“亥时过了吧?”
“已近亥正三刻了。”
“谊妃怎么样了?有信儿吗?”
“问过多次了,还没有信儿。”
“哦。”皇帝走回奏案边,揉着太阳穴,慢慢道“朕再等一会儿。”
吉祥知他所指,退出之后命在乾清宫当值的小监都往庆祥宫打探,却无一则好消息。直至子时将过,才听到脚步奔进来。
吉祥看见进宝的身影,连忙推开门禀道:“万岁爷,庆祥宫来人了。”
皇帝豁地站起来,见进宝疾步进来,伏地叩头:“禀万岁爷,谊妃子正两刻诞生公主。”
“公主?”
“是。”
皇帝只觉自己虽为天下之主,然天下之大,却无半点称心如意的事,不由轻声一记冷笑,将手中折子“啪”地摔在奏案上。
“万岁爷”吉祥上前一步。
皇帝慢慢坐回椅子里,笑道:“谊妃辛苦了,公主诞生,社稷之喜,朕很高兴,今晚夜已深了,朕明天去看她,和公主。”
“好冷!”小顺子将怀中一个小小的包裹掏出来,放在炕上“好冷!”
明珠道:“快去炉子那边把手暖暖,这就快吃饭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师傅还没用过?”
明珠笑道:“就为等你回来,连我也陪着饿肚子。”
辟邪挑开里间的帘子出来“回来了?”
“是,东西在炕上呢。”
辟邪从包裹里翻出几个白皮儿的折子,明珠低声道:“让小顺子从姜放那里拿过来,不要紧?”
辟邪笑道:“不是不要紧,是没办法,毕竟西边的折子晚了一两天,再转来转去,等到我手里,就怕看到也没用了。”
小顺子饥肠辘辘,早斜坐在炕沿上,见明珠这便将几个小菜端上桌,本想拍手称快,转眼看见辟邪神色越来越凝重,小顺子缩了缩脖子,没敢做声。明珠趁着辟邪合拢第一本折子的时候,忙道:“六爷先吃了饭再看,好不好。”
“好,”辟邪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只管继续翻看,最后微微皱了皱眉。
明珠见小顺子在一边不敢先动,叹了口气道:“咱们先吃,你师傅还有一会儿呢。”
“等等!”辟邪突然抬起头。
“什么?师傅?”小顺子立即放下才拿起的筷子。
辟邪合上手中的折子,道:“外面来人了。”
“辟邪,”院外已经传来如意的声音“快出来。”
辟邪对明珠低声道:“收起来。”
明珠将折子卷在包裹里,撩起帘子退到后堂。
辟邪走到屋外,寒风吹得人一个冷战,见如意摇着拂尘侧身进了院子,后面跟进一个欣长的身影,竟是皇帝来了。
“皇上万福。”辟邪领着小顺子跪在院子里叩头“皇上纡尊降贵驾临,奴婢等不胜惶恐。”
皇帝笑道:“快起来,地上凉得很。”
“万岁爷怎么想起到奴婢这儿来了?”
“这不刚从谊妃那儿出来么,今天太后似乎有些怪她生了个公主,说是来年要重选秀女进宫,她觉得委屈,哭诉了半天,朕觉得气闷,想散散心,听如意说你这儿晚上总是开小灶,就过来搭个伙儿,喝两杯。”
“这便折死奴婢了。”辟邪见皇帝往正房走去,忙道“正房是从前奴婢师傅住的地方,空了快两年了,里面实在是冷,奴婢的屋子生了火,皇上若不嫌奴婢那儿脏,就在奴婢屋里歇会儿可好?”
皇帝点头进屋,见炕桌上几个小菜还没动过,放着三副碗筷,笑道:“敢情明珠也在这里,人呢?”
明珠从里面盈盈出来,叩头请安。
“现在才知道你的日子过得不错,朕只道你一直病着,还以为如何凄凉,想不到你自有美人伺候着。”
明珠笑道:“奴婢命薄,吃不惯宫里的山珍海味,有时想到家乡的小菜,便过来借居养院的小灶使使。让万岁爷见笑了。”
辟邪也道:“奴婢师徒只是厚着脸皮沾光。”
如意笑道:“既然皇上已经来了,明珠你只管放开手段,好好做几样拿手菜,皇上见好了,自然有赏赐。”
“奴婢不贪图皇上的赏赐,只要皇上说得一个好字,奴婢就心满意足。”
皇帝在炕上坐了,辟邪已命小顺子烫了银筷子和酒杯,又暖了酒来,道:“这是原先奴婢师傅的藏酒,皇上将就喝着。”
皇帝环顾四周,见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又没有丝毫的装饰,笑道:“你这儿真干净。”指着角落里两大盆龟背竹又道:“原来吉祥如意的法子是从你这儿学去的。”
“花草也能养人。”
“花草也能养人,”皇帝微微一声冷笑“朕原以为满室芳草能养人清闲之气,想不到自己还是按耐不住。”
辟邪替皇帝斟上酒,道:“皇上这是为什么?”
皇帝摇摇头,刚饮完这杯酒,明珠又添了四个小菜,还有她在宫里按大理法子腌制的泡菜,也装了两个盘子上来。皇帝挟起一筷尝了,只觉酸辣中带着微微的甜味儿,着实爽脆可口,赞了一声“好”字。
“如意,你盛赞明珠的手艺多日了,别处去闲着吧,朕这里辟邪伺候。”
如意笑道:“万岁爷心疼奴婢,谢主隆恩。”朝明珠和小顺子使了个眼色,退了出去。屋里静了一会儿,皇帝恍惚想着别的什么,又饮尽一杯,辟邪静静执壶斟满。
“你坐吧,”皇帝指着炕桌对面,心不在焉地一笑“才刚说什么呢?”
“正说到皇上为什么事操心。”
皇帝道:“高厚的事,你知道了?”
“听说了一点。”辟邪放下酒壶,斜坐在炕沿上“皇上想问什么?”
“他在洪州到底有没有如洪王所参,做了些横征暴敛的事?”
“高厚在洪州克己奉公,白璧无暇,”辟邪的脸色在灯光下白得透明“白璧无暇”这个词从他嘴里吐出时,让皇帝不由凛凛一惊“洪州更无民变之虞。”
皇帝挪开目光“洪王所参子虚乌有,他急着杀高厚另有他因?”
“高厚前几天的密折里所奏,已经触及洪王痛处,不杀,洪王难以安枕。藩地征粮更是干预了藩地私政,不杀,如何能挫皇上锐气?”辟邪说到这里仍是心平气和“这是奴婢的错,原以为洪王对高厚有些忌讳,不便动手,真是没料到他果决专断,竟不以此为意,果然是当世枭雄,奴婢心眼小,错看了他。”
“昨晚和景仪、刘远商议到深夜,他们各执一词,到最后也没有议定此事如何处置,这个高厚保还是弃,如何保得,如何弃得?”皇帝叹了口气“保住高厚,与洪王翻脸,不用做,光是想想,也有些担心他手中的十万兵马,更不说太后也会从中作梗;弃出高厚,我的脸面,朝廷的脸面往哪里放,其他在藩地上的征粮使得知必定瞻前顾后,还能办什么差?”
“皇上所虑极是。”辟邪点点头。
“你怎么想?”皇帝突然一笑“你心里有主意,不要卖关子。”
“是,”辟邪也笑道“奴婢在想当初遣高厚去洪州,台面上为的是征粮,其实还是朝廷在洪州的眼线,让洪王行事有个顾忌。如今高厚在洪州已遭软禁,无论是台上台下,这出戏他都没法接着唱,洪王气势逼人,自然是弃。”
“弃?”出乎意料,皇帝不由一怔“怎么弃?”
辟邪道:“其一,高厚不能死在洪州,须押回刑部论刑;其二,论刑也当有确凿罪证;其三,奴婢猜着皇上会将洪王的参本留中不发,提点洪王和其它亲王一句,藩地向来平安无事,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
“第一件,不难;第三件,好办。第二件,”皇帝道“有些不便,高厚这个人清得很,就向你刚才说的,白璧无暇,”皇帝瞥了辟邪一眼“朕能办他什么罪名?”
辟邪笑容映着杯中清冽酒色:“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皇帝讶然笑道:“什么?”
辟邪的目光静如止水“既然高厚已成弃子,什么罪名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皇帝在唇边慢慢端起酒杯,凝视着墙边生机勃勃的秀枝扇叶,沉吟中静静点着头。
“啊,”门外如意和小顺子轻轻呼了一声。
辟邪转身推开窗,笑道:“下雪了。”
“是吗?”皇帝也挪到窗前“好大的雪!”只见院中已是白蒙蒙的一片,银絮乱飘,扑在窗棂之上,青石台阶也细细地湿润过,淡淡反射着幽静的灯光。皇帝笑道:“煮酒观雪,也是有兴致的事。”
七宝太监得太后宠幸多年,就算他不贪不敛,居养院仍是藏了不少好东西,这坛陈酒香洌醇厚,皇帝不由多喝了几杯,最后有些醺醺然,枕在炕上看雪。
如意悄悄进来,轻声问道:“万岁爷,外面已经备好了辇,万岁爷是不是回乾清宫?”
皇帝道:“辟邪执壶对我酌,偷得浮生夜半闲。这便回去吧。”
如意去取皇帝的斗篷,辟邪打起帘子,皇帝在门前将酒杯交与辟邪,跨出门,负手站在廊下“我今天才知道,你身边的人都对你真心诚意的好,我很羡慕你。”
“奴婢不敢当。”
皇帝直视辟邪冷冽的目光,忍受着眼睛微微的刺痛,慢慢道:“就算朕富有天下,也是如意的时候少,失意的时候多,看起来什么都是唾手可得,其实朕真正在乎的东西,可能永远也得不到了。”
辟邪笑道:“奴婢是个做奴才的,过惯了巴结奉承的小日子,万岁爷的话,奴婢不明白。”
“象这样其乐溶溶,平静安逸的日子,朕也想过。周围的人不是怕着你、哄着你、算计着你,他们对你会哭、会笑、会说知心的话。”皇帝的嘴角浮起一丝奇特的笑容“辟邪,把明珠给朕。”
廊柱后的阴暗里似乎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落雪也被皇帝的气势所扰,纠缠乱飞起来。辟邪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飞雪乘风涌过来,沾在他比雪还白的脸上。世界在昏暗无光的夜里正渐渐褪去华彩,皇帝那瞬目光正从中夺目地刺了出来——辟邪在风中轻轻打了个寒战,向前踱了一步,声音不改平日的清澈平静“明珠不是奴婢的,明珠和这天下所有人一样,都是皇上的,只要皇上想要,明珠即刻就会跟皇上回去。”
“好!”皇帝向如意招招手。
“可是,”辟邪接着道“居养院的明珠和皇上身边的明珠不会是同一个人,她一样会变得失去锋芒光彩。皇上,”辟邪慢慢绽出微笑“皇上要的真是明珠么?”
——“呵呵,只有你真的知道朕的心意,也只有你敢和朕针锋相对。”皇帝望着他迸出一阵大笑“明珠,你暂且就放心在这里呆着吧!”他大声道,头也不回地上了步辇。
一大堆人随着皇帝散去,居养院又是寂寞无声,明珠悄然从廊柱后转出,轻唤道:“六爷。”
辟邪在寂静中对她笑了笑“我多喝了几杯,便说错了话,”他将玲珑剔透的翡翠杯举在眼前,细细把弄“你六爷一样也会贪杯误事。”手腕一震,将酒杯远远地掷在雪地里。
明珠“咦”的一声,低声道:“这只酒杯,就算六爷双唇从未沾过,我一样也要谢谢它,六爷可不能随便将它掷碎。”
辟邪望着明珠低头在雪地里仔细地寻找那只酒杯,雪片在风中疯狂地打着转,抽打在她身上。
二十六岁的皇帝正在重新估量辟邪的力量,帝王权术的天性使他从木偶般的假面下脱颖而出——有什么东西终于摆脱了控制,纷乱地向自己扑来——辟邪第一次觉得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惆怅让胸口隐隐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