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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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爷芮广仪

    五爷的脾气就是犟。

    那天，五爷赶着拉猪崽的毛驴车往家走，走到村西铁道坡时，五爷掐灭了烟，攒足了劲，右手扬着鞭子摇了几下，然后，一声“得儿驾”那毛驴蹭，蹭地跑起来。可毛驴子劲儿，还没跑到半截，又倒回来了。接着，又一阵吆喝，还是没上去。这时，永顺骑车打这经过，急忙下车帮五爷推车。五爷急了：想干啥？离我远点！永顺没吭声。等五爷再扬鞭时，毛驴却一动不动了。气得五爷直喘粗气：毛驴呀毛驴，你咋非在这个节骨眼儿撒赖呢？让永顺那小子看咱的笑话。说完，五爷把车上十几头一个个猪崽卸下来，赶着空车过了铁道，回头再把十几头猪崽再抱过来，装到车上。永顺看着五爷抱小猪，还是不敢吱声。空旷的田野，静得好像天底下就是五爷一个人。五爷拿眼乜斜永顺一眼，摇起了鞭子。

    五爷打早就对永顺有意见。那是那年春天生产队评工分，社员评议时给五爷的大儿子二十的海波评九分。五爷一听火了，那年月工分就是社员的命根子。五爷说，跟海波一般大的都评十分，为啥给海波评九分？五爷急赤白脸的跟永顺队长吵闹，说都是你队长闹得。三说两说，五爷竟一脚把永顺踹倒在地上，永顺用了用劲，怎么也站不起来，可巧左腿摔折了。

    夜间五爷睡不着觉，五爷想，我老少三辈七口人全仗着我一人捞分吃饭，年年要拿缺粮款，好容易盼着海波能捞分，有个出头之日了，没想到永顺还要掐我的鸟食罐想到这，五爷还是出不了那口气。第二天，五爷又扛着大镐硬逼着永顺答应长分。永顺强忍着腿疼爬起来刚一解释，五爷就把他家的窗户给刨得稀八乱。这可惹怒了永顺的儿子成喜，把五爷告到公社，说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五爷被扣留了三天。从此五爷再也没搭理过永顺。

    海波结婚那天，里外挤满了前来贺喜的亲友，五爷忙得一一应酬。等五爷高高兴兴来到账房结账时，突然，看见村长永顺在里边坐着。永顺说：“给五爷道喜了”！五爷声儿没言语，刚要走，却又被永顺给叫住了：五爷，给您道喜了！账房先生说：永顺大叔特意从市里赶回来参加海波的婚礼的。五爷只“哼”了一声账也没结就走了。心想，别来这套，你是村长我也尿不着你！

    如今五爷六十多岁了，脾气还是那么犟。万事不求人，像喂猪都是自己动手配料自己喂。猪病了，五爷又是打针又是喂药，从没找过兽医。就连那八间猪圈也是五爷领着儿子自己盖的，没请过一个瓦木工师傅。

    今年正月一个晚上，五爷的四头母猪，有两头同时下崽，这可忙坏了五爷一个人，顾东顾不了西，忙得连尿泡尿的空都没有。可巧白天又下了小雪，生怕把仔猪冻死，亲自动手找木板，翻钉子，钉了个大木箱子，里面围好麦秸，把仔猪放在里面。还怕不暖和，五爷不辞辛苦地又找来电线，在木箱里挂上了二百度的灯泡给小猪取暖，这才放心地离开猪圈。喝了几杯酒，躺在炕头上睡着了。

    突然一阵狗叫把五爷惊醒，睁眼一看，窗户通红。啊，着火了！蹭蹭起来穿好衣服往外跑。火势很凶，火苗窜到五六米高，怎么办？五爷凭着自己的犟劲，一头闯入火海，抢救母猪和小猪。这时，广播喇叭响了：五爷家失火了，快来救火了，救火了！是村长永顺的声音。不一会，院子里挤满了救火的人，永顺第一个冒着危险，上到房顶，打开火道，切断火源。随后，两辆消防车在众人的配合下，奋战两个多小时，终于扑灭了这场大火。

    等大伙把五爷救出来时，五爷已昏迷过去了。五爷躺在病床上，还盘算着这场大火虽损失两万多块，也是个万幸，要不是众乡亲来的及时，连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那天永顺坐轮椅来看五爷了。海波告诉五爷：爸，永顺大哥的腿就是那天上房救火摔的！

    五爷抬头看着永顺，追悔莫及，愧疚的样子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五爷的眼里涌满了泪，一汪一汪地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