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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琦在这短短数天中,发觉自己经过二十年辛勤苦练,仍然不登大雅之堂,无法与武林高手一争短长,老和尚既说要传他两种绝学,自然心喜,忙挣扎站起说:“晚辈愿执弟子礼,不知大师可肯将小可收列门墙?”
老和尚笑道:“老衲闲云野鹤,遨游宇内穷荒绝域,极少涉足莽莽红尘,大可不必介意虚名俗套,不必了。”
玉琦略一沉吟道:“大师是拒绝晚辈了?”
“老衲不问世俗,只想赠你防身技艺。”
“晚辈却不敢有违古训,也可说晚辈没有师事大师的福缘。授艺之事,晚辈领谢,但请受晚辈一拜。”他略一整衣,再拜而起。
老和尚端坐受礼,召他坐下说:“首先,老衲传你防身之术,先求自全,方能进击。一般内家气功,若要练至外力不侵之境,须有一甲子以上修为,方可臻此;在你来说,缓不济急。火候不够,仍难禁受高手一击,所以老衲不能传你,何况你已有了良好的根基,不需老衲费心。我传你的绝学,名叫‘移穴变经术’,功成之后,浑身经脉变易,一受外力,自行封闭。先记清心诀”
他将心诀用传音入密之术,念了三遍。随即将玉琦按倒,十指运转如飞,在他身上一阵扑打按揉扣挤,更用内力迫吸齐施,直搬弄了半个时辰,方行住手。
老和尚额上见汗,将他扶起笑道:“你的造诣比我想象的要高,确是天生奇材。今后,你若能不断苦练,不久定可臻于外力不侵之境。”
“谢谢大师成全。”玉琦虔诚地说。
老和尚呵呵一笑道:“今后你必须将自己的经脉记清啊!不然万一受伤,找不到经脉可就麻烦哩!”
他含笑起立,顺手折下两根树枝,将一根交到玉琦手中,神色一正道:“老衲授你三招夺天地造化的剑术,但你得紧记老衲的话,免得增加老衲的罪孽,有失慈悲之旨。”
玉琦屈膝下跪,朗声说:“晚辈敬领大师金谕,永铭于心。”
老和尚伸手虚抬,将他扶起说:“这三招剑法,老衲亦不知何名。三十年前,老衲偶游杭州飞来峰,在石壁缝中发现一具石匣,里面一卷羊皮图籍中,就载了这三招奇学。图籍后落款,写的是师子尊者。”
玉琦在老和尚停顿时,轻声道:“那是禅门二十四祖。”
“是的,嵩山少林的菩提达摩尊者,是二十八祖。”
“这石匣竟出现在飞来峰,晚辈揣测,可能不是师子祖师的手泽”
“老衲也疑心是后人所假借,但剑招确是天下无双。老衲自参研此三招奇学后,二十年前远游长白,在天池与长白派祖师长白之龙金弘轩相遇。他知老衲来自中原,便苦苦相逼要求印证。老衲被迫无奈,两招之下,他弃剑负创。恼羞成怒之下,他竟然倾派报复,可是无人能胜得了老衲两剑以上。今日,老衲将这三招剑法传你。今后行道江湖,如非穷凶极恶之徒,或者对方确是剑术通玄之人,不许用这三招剑法应敌。你能答允么?”
“晚辈决不敢有负大师所嘱。”
“你留意了。这威力奇大的招法,甚为简易,可是也极为困难,且注意老衲的手眼心法步。”
他手中树枝置于胁下,右足徐徐前伸,在左足续出的同时,树枝亦斜向上掠,手腕一翻,身形突向右纵起;在沉落的刹那间,树枝振出一圈圈虚影,歪歪斜斜像是乱堆彩云,由上至下再向上升,身躯一落地,树枝却在左足前垂下,左手立掌,置于胸前。
他的举动极为缓慢,手眼心法步变化万端,难办到的是那力向左上移,而形却又向右冲起,更在冲起的片刻间却折向左冲降,千难万难。
老和尚说:“这是第一招,老衲用缓慢身法让你看清。当对敌之时,迅疾出招则无往而不利,对方准会将左半身空门任汝宰割。今晚你记住要诀,并比拟招式。你受伤极重,须调养三天。这三天调养期间,你可以好好体会并练心法。大后天晚上三更正,老衲在这儿等你,再将应敌时的万千变化与你印证。”
五更已尽,风雪更大。老和尚又给他服下一颗丹丸,慈祥地说:“你该回去了,好好静养。你的悟力确是惊人,我感到万分欣慰。记住:不懈不怠,万事可成。天下间没有速成的神奇绝学,惟一可倚的,是恒心二字。大后天三更见。”
“大师,可否赐告法讳?也可让晚辈心香供奉。”
老和尚淡淡一笑道:“自老衲看破红尘,皈依我佛后,法名已寂,无人知闻。但老衲出世前的名号,也许你还听说过。”
“晚辈进入中原,乃是最近十来日之事,孤陋寡闻,恐令大师失望。”
“老衲以往姓乐,名天。”
玉琦大惊,骇然道:“大师可是以一柄玉扇称雄宇内,人称落魄狂生的乐老前辈么?”
“正是老衲,也就是‘隐箫逸琴,乐天知命’的乐天。可是老衲已经脱身世外,玉扇早埋;今晚,只能教你三招剑法。记住:大后天晚上三更正。”
“正”字一落,大袖一展,灰影冉冉而逝。
玉琦目送灰影消失,喃喃地说:“在短短几天里,武林九大奇人中,我已亲与两位打交道,这天下委实不算大哩。”
他所指的两位,一是老和尚落魄狂生乐天,一指毒无常班廷和。
他却不知,恨天翁伊明,这晚上也在金塘城出现呢!
他慢慢踱出小村外官道,冒着大风雪走向河南府。身上创伤皆已愈合,痛苦全失,只是还不能运劲,展开轻功赶路,浑身仍感到酸软无力。
东方已泛出鱼肚白,天已破晓,官道上狂风劲烈,大雪纷飞,没有赶早市的村民,没有在外落荒的野犬;只有他一个浑身染血的孤零身影,在官道中彳亍而行,显得那么苍凉、孤寂、无助。
但他的心中是温暖的,豪气英风在他心中蕴酿,他对自己有自信,他要凭所学在江湖一展雄才。
距东关约有五六里,蓦地前后皆现出飞掠而至的人影。河南府方向,来了十二人,相距约有半里之遥。后面两里左右,也有十一条人影,向河南府飞赶。
看看和前面的十二个人相遇了。玉琦眼尖,已看清那是穿着一身银灰色劲装,背剑挎刀的大汉。看装束和神态,分明是无为帮的人。
他心中暗叫一声“糟”!这时要退开已来不及了。其实他也无意闪避;他是个顶天立地奇男子,要他爬沟伏地避开几个小贼,那是不可能之事。
十几名灰衣人果是无为帮的帮众,内中就有东关眼线负责人盛如虎。他们走得极为匆忙,冒着大雪急赶。
玉琦没戴头巾,头面全堆满了雪花。大路中各赶各的路,按理谁也不会注意路人。可是盛如虎既然是眼线的首领,就与旁人不同,一双鬼眼精灵古怪,极为犀利。稍远时,他便发觉对面的孤单客人脚下不稳;再近些,却发现在大风雪中,这人竟然不带风帽不裹头巾,心中大疑。
双方接近至两丈内,盛如虎便已看清是谁啦!
他先是一惊,但由玉琦那不稳走的步伐看来,显然已经受伤,已至强弩之末的境地,随即由惊转喜。
双方愈来愈近,行将碰头。盛如虎认得玉琦,玉琦却不认识盛如虎。但玉琦料到对方是无为帮的人,早怀戒心,表面上声色不动,实际上他已暗中准备应变。
盛如虎奸滑过人,他也声色不动,泰然经过玉琦身侧,错肩后突然发难,手向后挥的瞬间,身形倏转,一掌向玉琦脊心拍去。
玉琦机警绝伦,早怀戒心,虽然他不敢妄运内家真力,但拳脚上的功夫仍在。
掌到,劲风压体;盛如虎转身时所带起的风声和足音,怎逃得过他的神耳?
他向左一闪,并同时挫腰后退。盛如虎未料到玉琦有备,一掌落空,身躯向前略冲,掌由玉琦肩上擦过。他正想变拍为抡,袭击玉琦耳门。
可是晚了,他没有玉琦快。玉琦已伸手扣住他的脉门,将他凌空摔出“叭哒”一声,掼了个头青面肿。也算玉琦手下留情,脱手而摔,要是不放手,盛如虎这条胳膊算完啦!
贼人全部吃了一惊,变生不测,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傻了眼,等他们发现盛如虎被人摔得半死,挣扎不起时,齐声呐喊,向前一围。
玉琦沉住气,展开幻形步法,在人丛中左旋右闪,来去自如,并不时攻出一两掌,并向河南府方向移动。
十一名贼人乱抓乱打,乱成一圈。有人叫:“咱们散开些,撤兵刃制他死命。”
大家散开,纷纷抽刀拔剑。有人又叫:“这家伙是南雒老店的杨玉琦小狗,逮住他!”
这小子叫的声音相当大,从东面来的十一人相距不足半里,自然清晰可闻。
“杨大哥在前面,快!”人丛中响起了菁华姑娘兴奋的叫声,十一个人电射而来。
她们正是菁华姑娘一群人,正从后山清字坛秘窟中返回河南府。
她们离开金墉急赶后山,半途遇上大胜而回的赵元真、施威兄弟和兆详。
四人一听玉琦失踪,全皆失惊。十一个人重又回到金墉废墟搜遍每一角落,方凄然返回河南府。
说巧真巧,她们到得正是时候。当“杨玉琦”三字传到菁华耳中时,她喜得快要发疯啦!叫唤声一出,她已像电光乍闪,飞掠而到。
相距还有五六丈,她已看到玉琦踉踉跄跄在刀光剑影中举步维艰,还手乏力。看贼人们的身手,不值一谈,为何他会如许狼狈?
她大惊失色,一声清叱,奇快地撤下长剑,飞入人丛之中,电芒八方飞舞,惨号乍起。
恰好玉琦为了闪开两把钢刀,脚下虚浮,被滑雪一闪,仆地便倒。
姑娘狂怒地扑到,剑发风雷,两贼刀飞腰折,鲜血四射。她手急眼快,左手已将玉琦挽入怀中。
后面的十条疯虎也到了。贼人们狂喊一声,有两名滚入路旁水沟逃命,其余的全躺下了。
玉琦被姑娘挽入怀中,由于贼人挺刀剑上围时,他不得已用了真力,这时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浑身脱力,只好任由她挽住。
志中叔收鞭掠近说:“小姐,我照顾他。”他伸手来接。
姑娘粉面一热,将玉琦送入志中手中,突然惊叫道:“天!血!他他受伤了。”
怎么不是?这时她方看清玉琦头脸的血污和她自己手上的血迹,她这手曾经挽过玉琦的腰胁。
志中将似要晕厥的玉琦抱起,略一检视,沉声道:“他不但脱力,而且浑身是伤。快!
我们赶两步。”
一旁的谭茜茵颤声问:“姜叔叔,他他要紧么?”
志中叔道:“目前很难说”
话未完,菁姑娘已将一颗丹九的腊衣捏破,将清香扑鼻的丸药塞入玉琦口中,一托后头,丹丸下喉。说:“快走!”
施威兄弟俩留在后面,他俩收拾十具尸骸,将他们提至偏僻的沟渠中,撒上一些粉末。
直待尸体化成了一滩血水,他俩方急急离开。
当天午后,火烧街一家高尚的客店中,内院清幽的整间楼房,全被一位阔绰的大爷包下了,随之住进了十名男女老少。
他们正是菁姑娘一群伙伴,其中没有施威施全兄弟。
在前院,神剑书生杨高,也住进了这间客店,偶或进入内院拜望志中,并探看玉琦的伤势。
他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连赵元真这个小孩子也对他不假以词色。但志中叔碍于玉琦的情面,仍对他客气。
谭家兄妹也受了菁华姑娘的影响,不大和他敷衍。其实神剑书生不但人才一表,谈吐也不俗,是不应受到这般冷遇的。众人对他印象不佳,他也毫不在意,每天两次,他如期到玉琦房中聊聊天。
玉琦住在楼上一间雅房中,静静地养伤。服侍他的人,是飞虹、逸电两个俏侍女。而菁华和茜茵,更是嘘寒问暖,不避嫌隙地陪伴着他,倒令他感到不自在。
这是第二天的午后,他刚行功完毕,坐在靠椅上拿起一根小树枝,准备揣摸那神秘的三招剑法。
他已经完全复原,精神充沛,闲下来他反而感到乏味,整日里沉浸在新习得的武学中。
门外起了轻微的弓鞋细碎声,接着叩门声三响。
他赶忙拉开房门,只觉眼前一亮。
门外,站着含笑俏立的一双美娇娥。右是茜茵,左是菁华;茜茵略矮一寸,脸蛋儿一般的娇,一般的艳,不同的是,菁华在妩媚中,略带三分英气,她的眼神不如茜茵柔婉。
两人一般装束,长袖子绿底团花夹衫,同质锁口长裤,同色的丝质腰巾,下穿鹿皮镶钢尖小蛮靴,腰巾旁的香帕儿,也是全同。
两人并肩俏立,像极了一双姐妹花。身材也同样的成熟,凹凸分明,乍看去,几疑是画中仙子。
玉琦赶忙躬身行礼,笑道:“噫!如果两位小姐改着坎肩长裙,谁敢相信你们会是叱吒风云的巾帼英雌?”
菁姑娘嫣然一笑说:“杨大哥我们没有闺阁气么?”
玉琦笑道:“岂敢岂敢,我是由衷的赞美哪。”
茜茵挽着菁华的纤手,也粲然一笑道:“杨大哥要不请我们入室,知趣些,我们走。”
玉琦闪在一旁,笑道:“谭姑娘言重了,请进。”
这是外间客室,两位姑娘携手进入。室中并未生火,空间甚大,有点冷飕飕的感觉。两人落座毕,菁姑娘关心地问:“杨大哥,今日可仍感到疲乏么?昨日你浑身有伤,可吓坏我们了。”
“多谢小姐关心”
菁姑娘小嘴一噘说:“我叫你大哥,你这小姐二字能否免去?”
茜茵也接口道:“杨大哥怕我们高攀了他哩。”
玉琦面红耳赤说:“两位如不嫌冒渎,玉琦岂敢自高身价?我虚长数龄”
“我们早就称你大哥。”菁姑娘抢着接口。
“杨大哥,你不应再称我们小姐和姑娘了吧?元真弟最小,比我小半龄。”
玉琦坦然笑道:“如不见弃,愚兄有僭,称两位为华妹茵妹,只是太过有僭了。”
菁华说:“这才像话。”
茜茵道:“可不许那神剑书生也叫我们为妹。”
玉琦道:“茵妹,你们对神剑书生似乎怀有芥蒂”
“不!是戒心。”菁华抢着接口。
“据我看来,他这人不时会流露虎视耽耽的神色,至少也有点阴险。大哥,你得多加小心。”茜茵也表示意见。
“其实愚兄对他并说不上信赖,只是我看他倒不是坏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他是好人抑或坏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总不是坏事哩。”
菁华朗朗而言。
“谢谢华妹关心,我会小心留意的。”
菁华又问:“大哥,内伤真好了么?”
玉琦笑道:“确已好了,真气已可直上重楼。”
菁华正色道:“大哥,小妹对你的武学甚感困惑。想日前在龙门官道中,你斗毒无常之时,所用身法仅一快字,别无可取。而在金墉废墟中,你的身法却神奥绝伦,绝不能以一个快字来形容。大哥,能告诉我们内情么?”
玉琦笑道:“其实我也是初学乍练,妙在步法的变化,这步法乃家祖祖母所传授,名叫幻形步。”
茜茵突然抓紧话题问道:“大哥,小妹有些话,不知该不该问。”
“茵妹有话请说,愚兄不会怪你。”
“大哥真与龙门杨家没有渊源么?”
玉琦一怔说:“奇怪!在我到中原这半月来,犹其是从八节滩相遇祥弟始,直至前晚玄阴叟以死威胁我为止,皆以我是否与杨家有渊源为话题,岂不可怪?”
茜茵神色凄然说:“此间大有原故。”
“茵妹能详说么?”
茜茵一双星眸,凝注着他,往下说:“二十年前回龙谷惨案发生之后,玉狮壮烈地为保全武林实力而殉身。龙门杨家一门老小,即于事后全部失踪。白道朋友江湖英雄们,得天涯跛乞老前辈传示,嘱于二十年后起而大举,届时自有玉狮的后人出面。目下二十年届满,天涯跛乞老前辈已经暗中出面召集侠义道门人。玉狮的好友夺魂旗詹明老前辈,亦已重出江湖呼应,可是至今未见玉狮的后人出面。天下英雄们正在翘首相望,已有众多豪杰分赴各地,搜寻无情剑太清妖道的匿伏处所。这事目下已是风雨满江湖,正邪两道皆有风闻,全都纷纷参与行动。大哥,根据江湖朋友传闻,你的相貌极似传闻中的玉狮,不同的是你的肤色有异而已,岂能怪我们疑心?”
玉琦倏然站起,神色凛然地说:“茵妹,愚兄亦有事请教。”
“大哥有话请说。”她也凛然站起来了。
玉琦神色肃穆,一字一吐地说:“请教茵妹,在风雨飘摇中,你站在何人一方?”
茜茵也一字一吐地答:“小妹乃是玉狮之生死至交、武陵狂生谭公的孙女儿。”
玉琦浑身一震,抢前两步,颤声道:“你你是谭家世妹?”
姑娘闭上双眸,也颤声叫:“你你果真是杨家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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