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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祖奶已到了第二站,距此还有十里。”
“小弟先搜左近,请当心些。”
玉琦下山回到路中,刚抵马匹旁,突向西岸凝望,剑眉一轩,沉声喝道:“对岸有人,二弟请随我走。”
兆祥应声下马,其余的人也下马向两侧一分,凝神戒备,准备应变。
蓦地,对岸山坡下,传出一声哈哈朗笑,接着有人叫:“兔崽子,你躲得好,哈哈!你们的总帮主来了么?”
玉琦快逾电闪,纵下河滩。河不宽,目下水满,亦不过四丈左右。他一纵而过,向对岸山坡下密林射去。
突然间,林缘现出一个黑衣大汉,两手各提着一个人,如飞奔来。
这人玉琦认得,由腰带前插着的古怪铁爪中,已经知道是飞爪欧朋到了。
欧朋也看到了玉琦,一面奔来一面叫:“是杨兄弟么?真巧,我捉了两头野兔子。”
“欧兄,你后面可有朋友。”玉琦问。
欧朋一怔,停步说:“没有呀!只兄弟我一人。”
“他们来了。”
欧朋回头一看“咦”了一声,说:“是真的兔子。”
欧朋将人丢下,向菁华咧嘴一笑说:“赵姑娘你好。”又对玉琦道:“杨兄弟,听说你和赵姑娘从南京经杭州,至温州大闹玉环岛,为何过门不入?我那时正在天目山呢。”
“小弟急须赶路,无暇往拜,尚请恕罪。这两人欧兄是如何擒住的?可知他们的身份?”
“兄弟见他们鬼鬼祟祟,一追便溜,害我白搜了半个时辰,终于在树洞里抓到了。且问问看。”
“欧兄是从哪条路来的?”玉琦问。由广昌进回龙岭,只有这一条小路,沿途都有暗桩,为何三人皆到达此地而未被发现?难怪他起疑。
“哈哈!我是从北面翻越丛山而来的,就在对岸碰上这两个兔崽子。”他拍开两俘虏的穴道。
两大汉爬起就跑,迎面挡着元真,他冷笑道:“相好的,你是鸟也飞不掉,回去!好好招供。”
两大汉大吼一声,一掌拍出。元真不闪不避,两手一翻,扣住对方的脉门,向前一送。
两大汉跌倒在地,元真一皱眉说:“这种材料也竟敢前来,岂不可怪?”
玉琦抓起一个人,厉声问:“阁下是哪一路的人?说!”
大汉脸无人色,仍强项地说:“光天化日,不许人走么?在下是雩山山主的手下。”
“为何不走大路?”
“在下哪儿都可以走。”
欧朋接口道:“雩山山主宫富英,乃是无为帮的重要人物,毙了拉倒。”
玉琦摇头道:“不成!咱们不能滥杀。”又对两贼说:“饶你们一死,去告诉你们的人,十五日之前,谁也不许踏进回龙岭,不然就将你们活祭。”
“快滚!”欧朋叫。
两贼狼狈而遁,正想涉水渡河,玉琦喝道:“由大路出广昌,不许鬼鬼祟祟。”
两贼走后,玉琦替欧朋向众弟妹引见。欧朋为人爽朗,甚得众人好感。
蓦地角声长鸣,山嘴旁出现了一群人影。玉琦一眼便看出前面的奶奶。其余认得的有武陵狂生、江南老怪、玄灵道长、云山居士、知机子;小一辈的他只认得彭家元,在河南府清字秘坛地窟中,彭家元曾冒险救他。其余的人,他全感到陌生。
除了欧朋,由小花子率领向前迎去,在三丈外拜倒,同声叩请各位前辈金安。
一众英雄共有五六十人之多,男女老少皆有,老一辈的有许多是曾参与过回龙谷之役的人,小一辈的是已殉难的英雄幸能保全的子孙们。
人太多,一时不及细述,武陵狂生身畔,走出一个相貌威猛的老人,腰带上插着他那威镇武林的五尺长家伙,九合缅铁精英抽丝编织的七星旗,全重不下八十斤,真够唬人。他就是夺魂旗詹明,一个义薄云天的好汉子。二十年,他已经十分苍老了。
他颊肉颤动,热泪盈眶,盯视着玉琦,喃喃地说:“大哥英灵庇佑,老谷二十载辛勤,果然令武林重放异彩,谢谢老天!珀哥儿,记得詹胡子祖叔么?”
玉琦离家时已有三岁,略解人事,对家人印象最深的有两个人,因为他们都有很美的大胡子。一个是老仆逸电,玉琦叫他胡子伯伯;一是詹明,玉琦叫他胡子祖叔。
二十年的依稀情景,电光似的在他脑中闪过,就像他那晚初次回到龙门故居,看到胡子伯伯时一般,心潮一阵激动,他想起拔胡子的情景,只觉眼中一热,扑上前紧抱住老人家,颤声叫道:“胡子祖叔!珀儿记得。啊!胡子祖叔,胡子”
幼时亲热的称呼,把老人家感动得终于掉下眼泪。
一行众人,玉琦一一拜过了,便启程奔向回龙谷;每经一处关卡,暗桩立即撤回,只在谷口和绝谷上四周,布上了关卡,以防有人突然来袭。
一行人到谷口,迎面是一座巨大的石碑坊,上面有四个大金字:“永垂武林”旁边巨碑上,三个大字:“回龙谷”
看到牌坊,人群中哭声倏扬。
老花子已率先到的人迎出,立时爆竹长鸣,有人在碑前燃起了火,化纸上香。
到了群雄殉难处,每一座坟茔已经过整修,香烟燎绕,倍增悲切。
殉身英雄的子孙们,皆有人将他们引领到墓前,一时哭声震野。
纸灰化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此景此情,令人酸鼻。
次日,是大祭之日。老花子是老江湖,他掌理总务,分排得有条不紊。玄门和佛门弟子,自动组成小组,参加请来做道场和罗天大醮的和尚道士,披起了法服袈裟;但兵刃并未离身,藏在袍内。
谷中气氛沉重,不必细述。
当近午时分,最后一件大事是聚会议事厅,商讨五月初五日黄山盛会,一举歼尽黑道群魔的大计。
众人正向议事厅中集中,突然谷口警号长鸣。
武陵狂生突然敞声叫:“各就己位,准备迎客。”
众人井然有序,就在峡谷口外面两翼张开。在祭台碑亭之前,是一块广场,乃是当年群雄未退入峡谷口前,向内冲的生死斗场。
众人凝神屹立,咬牙切齿专等厮杀。
一匹健马奔入广场,马蹄急刹,马上人向祭台下站立的老一辈英雄欠身抱拳,朗声禀道:“九指佛天如,率三十名好友前来祭奠,并求见杨夫人。”
杨夫人面上一寒,向武陵狂生道:“谭叔,请他们入谷。”
武陵狂生点头,向马上人说:“让他们进谷。”
马上人应声“是”圈转马头向外急驰。
玉琦在祭台上陪侍着众老,他将含光剑改系在背上,向武陵狂生道:“禀祖叔,琦儿今天要独斗九指贼秃。”
“好,该你斗他。”
不久,前面出现了一群人影。在祭台后方的欧朋,突然闪在玉-身后。他是玉琦的客人,与兆样、玉-、元真三人在一块儿。
九指佛前,后面有三十名高年男女。最为人熟悉的人,计有括苍山云栖寺天龙上人,独臂金刚柏刚、玉环岛主彭昌明、终南云霄居士许春辉、血手查平原,金弓银弹俞伯平、飘萍生古如风,还有九指佛的两个门人,笑面弥勒宏非,苦行尊者宏虚。
这些人中,上次在回龙谷出现的二十余人,几乎全到了。最令人感到奇异的,是一个高大的老者,双目神光如电,似有紫芒外射,眼角隐现紫棱。
最令众人无名火起,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人,是上次率先动手的金弓银弹俞伯平和天龙上人老贼秃。
整谷鸦鹊无声,只有九指佛三十一人的轻微履声。
九指佛一行人,在近三百双怨毒眼神的注视下,一个个神情肃穆,直趋祭台前止步。
九指佛手持八宝紫金禅杖,立左掌躬身一礼,朗声说:“南无阿弥陀佛!杨夫人万寿无量,老钠稽首。”
杨夫人略一点头说:“老身未死,大师可感意外么?”
九指佛淡淡一笑道:“杨夫人言重了,老衲出家人,怎敢有此意念?”
“大师此来,定然是要与老身公平一决,以了二十年前深仇大怨,是吧?”
“正相反,特来申诉二十年来,老衲与朋友们所受委屈,请容老衲申诉。”
武陵狂生嘿嘿冷笑道:“是申诉何以会与太清妖道同流合污么?”
“老衲正是此意”
“那就不必说了,今日回龙谷中,皆是白道英雄,绝不会施用诡计,或倚多群殴,定给你们一次公平的机会,你们来得正好。”
“施主的魄力与作为,足以领袖群伦,只是因杨大侠之死,未免过于偏激了些,请让老衲一诉。”
“大师何必多费唇舌?任何雄辩,洗不掉你那天的满手血腥和所造成的恶果。”
“老衲不须雄辩,自会分晓。”他又向身后的紫眼人说:“师弟,你说说那天中,是如何设计在岭上挂下长藤,援救众侠出险的?”
众人全部一惊,紫眼人跨前说:“在下詹荣,与天如师兄一同受艺于大相国寺无尘方丈座下。江湖人极少在昼间看到在下的真面目,有人叫我夜游神。回龙谷事发之前夕,在下奉师兄手谕,连夜赶赴谷中踏探,至发觉太清毒谋之后,已无法返回通知师兄,故断然备下山藤,并遣人在谷口等待师兄告知一切,直至事发,崖顶出现了阴风散人妙圣,率一群贼人巡经左近,遂发生激斗。正在双手难支之际,先攀上的酒仙印老弟来得正是时候,吓走了阴风散人,群雄方能出困。在下因恐露出真面目带累师兄误了大事,故急急撤走。”
江南老怪夏田跑前一步,眨着斗鸡眼问:“詹老弟可记得阁下走时,所说的几句话么?”
夜游神朗声道:“在下记得:诸位珍重,后会有期;时机未至,不可妄动。权将冷眼观太清,看他能横行到几时。”
江南老怪默然退下,突又喃喃地说:“是他,果然是他。”
九指佛接下去说:“太清与杨大侠约斗回龙谷之事,老衲事前确是毫无所闻,直至接到妖道在武昌府约谈的柬帖,方略有风闻。老衲为免不测,便顺道邀请了二十余位知交,赶到武昌。诸位当了解,老衲乃是不过问江湖是非之人,但亦不能眼见白道英雄覆没而无动于中,故在妖道重重埋伏,威迫老衲二十余人退出事外不许过问之余,毅然要求参与见证。妖道亦欲以杀鸡儆猴之法,警告老衲,以便吓唬老衲,日后不敢与他为难,所以允许老衲与二十余好友前往。沿途,妖道监视极严,不许离开独行,不然将对我等不利。老衲空自焦急,无可奈何。幸而到临安府之后,敝师弟闻风赶至。詹师弟功力虽不登大雅之堂,但夜行之术出类拔萃,轻功超人,便乘夜潜入相晤。老衲别无他法,因时已急迫,便命詹师弟火速到回龙谷踏探,老衲即用传音入密之术,与好友们商讨,经一致同意,由老衲必要时加入杨大侠一方,任何代价在所不惜,全权交老衲相机行事。詹师弟在谷口派人留下柬帖,一入老衲手中,老衲便知大势去矣!黑道凶魔共在谷中埋伏三百余人,还不算谷外四周之人,老衲二十余人即使加入,不啻飞蛾扑火。枉死无益,老衲便决定甘冒大不韪,分派各人依老衲之见行事。二十余人中,俞伯平老友与天龙法兄,更是大智大仁大勇,甘冒天下白道人切齿报复之险,毅然出面冒险变节。老衲已得詹师弟所示,故留意争取内谷退路,在发动夺路之顷刻,诸位不是从老衲所占方位冲出的么?也是老衲运杖阻挡住太清,方形成缺口的么?俞老友的银弹,世无其匹,弹出如联珠,可贯壁穿墙,那天仅发一颗,首先引发杨大侠突围之念,他也就成了白道英雄食肉寝皮的对象。直至杨大侠英豪壮烈殉身后,要不是老衲适时阻止太清毁尸之举,谭施主与宋施主恐难逃出毒手。”
武陵狂生怔怔地说:“那太清妖道好毒过人,缘何不将你们毁在此谷?”
九指佛漠然一笑道:“老衲在武昌府已经告诉了他们,已经传书六大门派,告知我等赴约之事。事实上并无此事,但妖道不得不信,因老衲与少林掌门方丈密伽尊者瞿谛法兄,交情并非泛泛。且在行将翻脸之前,老衲已令一半好友乘机撤出,妖道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其实在老衲维护杨大侠灵骸之时,妖道确想将老衲超度于此,但老衲晓以利害,方幸逃过一劫。老衲担承臭名二十载,苦无申诉之机,今群雄重聚回龙谷,老衲不得不冒万死前来,不管诸位信是不信,老衲必须一申前情。言尽于此,诸位如不加置信,老衲与各位知交不再分辩,听凭诸位卓裁。”
老和尚说完,将八宝禅杖植于身前,神情肃穆合上双目,缓缓跏趺而坐。
金弓银弹解下金弓笑道:“二十年前在此谷之中,俞伯平是第一个无耻之人。这张弓,跟随我俞伯平一生,平生伤人不多,仅在浮屠古宅曾大开杀戒。老夫埋骨于此,却不愿此弓流落人间,被人用作杀人利器。”
他左足踏住一端弓稍,右手握住另一端的弦峻,虎腰一挫,运神功向下一扳。
天龙上人念声“阿弥陀佛”也植了八宝禅杖说:“诸位请动手,时光不早,不必耽误老衲西归之期。”他也跌坐于九指佛之右侧。
蓦地人影一闪,响起玉琦的沉喝:“诸位老前辈请慢!”
喝声到人也到,他一手把住俞伯平的右手,不让他往下折弓。皆因武林中随自己行道一生的兵刃,有些人曾有一种没来由的忌讳,就是刃在人在,刃亡人亡,如果金弓一折,也许俞伯平自己就不想活了。
谷中众人皆垂下头,曾参与回龙谷之役的群雄,全感到呼吸被压迫,浑身流着冷汗。
玉琦突向古庄主古如风问道:“请问古前辈,虎爪山那天,前辈是否曾与恨天翁在一块儿。”
飘萍生点头道:“恩师在回龙谷冒险虽告侥幸,但二十年来心情痛苦非常,做弟子的心中难安,故请恩师在开封敝庄家庙中清养,恨无神术替恩师分忧。当知悉公子在河南府出现之时,老朽即兼程西上,欲将内情详告,妄想消除回龙谷的二十年恩怨。同时即暗中请师叔出面,召请俞大叔前来开封聚会。到偃师之时,恰遇上恨天翁前辈,言及公子将赴虎爪山应约,邀老朽入山为公子开道。可惜那次公子舍身救人,我与恨天翁皆爱莫能助,而且与毒无常三人联手抢夺木架,险些亦丧身虎爪山,如无毒无常以化骨-蛇却敌,恐怕那天三人皆得埋骨虎爪”
玉琦突然退在众人之前,屈身拜倒,颤声道:“玉琦在江湖行走期间,已对诸位老前辈在回龙谷之事,心中憬然生疑,至今终算拨云见日,真相已明。玉琦仅代先祖及目下健在的诸位老前辈,叩谢诸位云天高义,冒万险成全之德。”说完,大拜三拜。
武陵狂生与杨夫人,偕一众老英雄,热泪盈眶步下祭坛,向九指佛众人走去。
在众人诚意致歉之际,江南老怪与几位老友,拉了夜游神詹明向坛侧走向谷内议事厅。
人群一动,玉-也略为离开原位,身后的飞爪欧朋,便现出半边身躯,他那奇形的飞爪,也现出一半。
夜游神目光何等犀利?突然站住大叫道:“诸位,静一静。”
众人一怔,全向他这儿注视,鸦鹊无声。
夜游神目中紫光大盛,向飞爪欧朋一指,沉声问:“那位小兄弟是谁?”
玉琦抢出说:“天目山飞爪欧朋,他是晚辈好友。”
所有的人,目光全向欧朋瞧。
夜游神哼了一声说:“我知道他叫欧朋,但他的家不在天目山,而是在河南许州虚云堡,名叫千面公子欧阳志高,也叫金蛇剑李芳,又称神剑书生杨高”
话未完,左侧的菁华立即撤剑飞扑。
可是晚了一步,欧朋已经发动了。
玉-正在听夜游神说话,突觉身后有警,正想躲闪,但已无及。他的功力比千面公子差得太远了,对方又在他身后,怎闪得开?
千面公子先发制人,已一把扣住玉-的左肩,右掌迫在他的背心灵台上,向后疾退,大吼道:“站住!谁敢上,我先毙了这小子。”
菁华怎敢上?行将扑近的玉琦,也懔然止步。
杨夫人沉声喝道:“请诸位散开,听老身安排。”
人影疾闪,四面一散,让出祭坛附近三十丈的空间,全都撤兵刃戒备,防止千面公子突围。
场中,杨夫人和玉琦并肩而立,一旁是夜游神。对面,千面公子挟持着玉-,双方相距两丈。
“哈哈哈”千面公子狂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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