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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侯,免疫力差些,任谁都少不了三灾六难的吧。
大多小朋友得了病怕打针,我却独怕喝中药。
从记得事儿起到混到大学毕业,记忆中只喝过一次中药。
那也许是5岁的时候,也许是7岁的时候。得了大约伤风感冒之类的家常病。发烧。头晕。身上发冷。吃西药、打小针都不顶用,母亲就拉着去看老中医。老中医鹤发童颜,颇有些仙风道骨。他照例先看我的舌苔,接着把脉足足有半个小时。最后母亲拉着我往回走的时候,拎回了三大包褐黄色粗纸包裹的中药。
回到家,向临家借来药锅,煎熬了多久已经不确切记得了。只记得喝药的时候,桌子上放的是满满一小碗浓黑的药汤,药汤上边还星星点点漂浮一些草药的细屑。
我向来就不怕吃药(西药)打针的,端起来就是一口——哇!那苦涩,黄连苦胆都不足以比状,还没进喉咙,立吐!吐了两眼泪!姐姐在一旁笑,母亲宝啊乖啊的哄,但我坚决拒绝喝。伊无奈,把锁藏在食物柜子里的半罐黑糖端出来,说快点喝,喝完了吃一大口糖,就不苦了。姐姐说,还不快喝,我们喝药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待遇。确实啊,那时的农村,穷困之状,只有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才知道。而且食糖,都是从南方调运的,每年凭票按人头儿每家分半斤八两的。平时家里人只喝白水解渴(黄河流域的农村不喝茶叶,可能至今依然如此),来了尊贵的客人——姨啊舅啊的,才会把糖罐拿出来。
我受到鼓励和诱惑,就鼓足勇气再次端起药碗。深呼吸。紧闭嘴巴。想要上战场的英雄那样肃穆!母亲和姐姐在一边作技术指导:如何闭气,如何快点喝,不要在嘴里品味。我听了,自信领会掌握的差不多了,就果断的端起碗,猛啜一口!
那味道,怎一个“苦”字了得!
像吹了半天的气球,在药汁喝进嘴的瞬间破裂——母亲、姐姐所有的诱惑、鼓励、劝解、指导,连着我自己重树的信心,荣誉感都一瞬间化为乌有。
母亲再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均不见效,就假装生气举起了巴掌。我那时刁得很呢——我知道伊疼我,舍不得打(实际上也从没有打过我一次,后来直到长大成人也只打过一次);况且我还生着病呢!就不妥协。伊举着的巴掌无可奈何地轻轻放下。我干脆趁机夺路而逃了之。身后留下伊“回来——回来——!”的喊叫声。
我逃到隔壁的叔叔家。叔叔家可能都下地干农活了,院子里空无一人,屋门锁闭着。我躲在院子墙角的一棵大树后。平静了一会,知道伊不会来追赶寻找,就安心了。正逡巡着想走出,忽然听到伊的脚步声,吓得急忙隐遁树后。伊不是来找我的,伊拿着水瓢,到叔叔家的水缸里起了一瓢水就转身回去了。我躲在树后大气不敢出,生怕被伊无意间发现。
喝药事件到此结束。那面目可憎的药汤和尚未熬煎的草药怎么处理,以及后来感冒怎么好的,都已印象全无了。惟有伊对我的娇惯和宠爱,至今历历难忘。后来无论得什么病,伊领着我看医生,总是叮嘱说:“不要开中药,这孩子喝不下。”
不喝苦药!天下几乎所有人慈爱的母亲都不会强迫自己的孩子啜饮苦痛的,哪怕这苦痛对孩子的成长有利。——母亲,在您去世的第一个母亲节,孩儿想念您。(写到这里禁不住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