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有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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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绵阳西山之上，有一座子云亭，名声很大，大是因为有贤人曾在此留下足迹。

    说到子云亭，都知道杨雄。若要说杨雄，则不得不说说汉赋。

    汉之大赋，极尽铺陈，恣肆渲染，笔墨纵横，天马行空。耸及云霄之高峰，当然是司马长卿，而前，是贾生，后，乃杨子云。长卿不仅文才卓绝，更有一段风流传世，二者相辅成，自然令人津津乐道。贾生文辞锋利，有大志而不得伸，为世所不容，正当壮年却郁郁而去，若他能活到子云年龄，不知还会写出多少篇吊屈原赋、论积贮疏。子云家居成都市某小镇，40岁前，潜心读书，博学多才，尤爱钻研老庄，喜好辞赋，仰慕相如，继其遗风，早年已有文名。40岁后，游京师长安，被大司马王音看好，召为门下史“荐雄待诏，岁余，奏羽猎赋，除为郎，给事黄门”杨雄就这样当官了，不过是皇宫里侍从皇帝，传达诏令的小官。官虽小，却也意气风发，写了不少好文章，如甘泉赋、长扬赋等“把司马相如开创的劝百讽一”的大赋传统，推向极至，此后再无人能继。

    杨雄负箧远行，途中曾滞留绵阳。他走到哪里，就把书读到哪里。在西山，他读书的地方，后人名之为“杨雄读书台”；西山之巅，有亭一座，名曰“子云亭”这亭名声很大，早在1000多年前，刘梦得就把它与“诸葛庐”相提并论，认为是是有德者居之“何陋之有？”

    我们早已不知刘禹锡时代的子云亭是什么模样，但既然能为“陋室”佐证，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诸葛庐是茅庐，想必子云亭也差不多该是“茅亭”不过，杨雄既为蜀中名人，他读过书的地方自然也是名胜，不能太寒酸，今人为他建造的子云亭，也如他的赋一样，极尽华丽。若子云有知，来此间读书，还能气定神闲否？梦得再作铭陋室，还能以此为论据否？

    唉，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汉赋之华美，已不是现代人所能消受。一是读不懂，没有一定的古汉语功底，没有知人论世的精神；二是不想读，没有从容淡定的心境，没有兼美文质的兰心。现代人讲究快，而读赋恰好快不起来，要细嚼慢品才能出味。你看，一句一个悠长的“兮”字，韵味十足，如何能快？

    要说杨雄，不能不说他的赋。作为一种文学形式，赋无疑是高雅的，是阳春白雪，以致于曲高而和寡。除了大学中文系的学生不得不读一点应付考试外，赋沦为了专家学者的解剖对象。百家讲坛的讲品很多，独无人讲赋（恕我寡闻，也许有人讲了，我没听见）。读赋，其实并不难，静心而已。如羽猎赋写道：“文王囿百里，民以为尚小；齐宣王囿四十里，民以为大：裕民之与夺民也。”不言而喻，贤者爱民，爱民者民爱之；反之亦然。在长杨赋中写高祖创业：“当此之勤，头蓬不暇疏，饥不及餐。鞮鍪生虮虱，介胄被沾汗，以为万姓请命乎皇天。”大赋讲的是劝百讽一，读之者帝王也，能不受到触动？当然，赋是艺术，以铺陈为特色，其美通常是排山倒海，令人叹为观止。如河东赋写祭祀之壮阔：“千乘霆乱，万骑屈桥。嘻嘻旭旭，天地稠监。簸丘跳峦，涌渭跃泾。秦神下慑，跖魂负沴；河灵矍踢，爪华蹈衰。”意思是说，祭祀的车辆有千辆之多，它们走过的声音就像是雷霆之声，祭祀的骑士有上万个，他们嬉笑的声音让天地都要动摇起来，这么多的车辆人马合在一起，能让山丘颠簸，能令泾水和渭水翻腾，能把河边的神牛吓得魂飞魄散，能把河里的巨灵吓得疯疯癫癫。再如长杨赋写汉武帝战匈奴：“于是圣武勃怒，整其旅云合电发，猋腾波流，机骇蜂轶，疾如奔星，击如雷霆，砰荡盫，破穹庐，脑沙幕，髓余吾。”大意是，汉武帝的铁骑一下子就集合好了，队伍出征的速度就像是大江奔流，又像是机弩射出箭来，蜜蜂从蜂巢里冲出，它快得像流星，它击败敌人快如雷霆，把敌人的城池、车马、帐篷全给夺了过来，敌人的头遍落沙漠，尸骨漂满余吾河。没有极尽地张扬，便没有赋的生命。文字的激射，正是时代精神的飞扬。可惜后人没有了这种激情，因此赋走向衰微。即便有东坡赤壁，也难免强驽之末。

    不过杨雄也不用生气，每个时代都有时代的特色，各领风骚而已。继相如之后，能为赋树立新的标杆，仅此一点，子云亭便可万世不朽。更何况，杨雄的作为，不止这些。

    绵阳西山，山不在高，因有贤人，便成西蜀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