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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宦官继续道:“对了,户部这里也有市舶司每年送来的记档吧:海外蕃国岁来互市时,各等级的珊瑚香料都售价如何,还请金侍郎也一并找出来,上皇那边等着看呢。”
大明凡有外夷朝贡、通商都归市舶司管,而且要官方设牙行进行贸易,所以诸外邦来大明卖珊瑚、珍珠、犀角、香料之类的特产,价格都会有记录,每年也都要报给户部。
姜离是准备看看基本的市场价如何。
金濂的脑筋飞速转动起来。
富户皇商、市舶司珊瑚价格、王振酷爱收集大珊瑚……碎片拼成了完整的图:太上皇要趁着年节卖奢侈品搞钱!
金濂登时决定不做铁公鸡了,他要做糖公鸡,这次轮到他跟太上皇见面分一半了!
小宦官不由退后了一步,金侍郎的眼睛亮的太吓人了啊!
只见金侍郎风风火火取来各种文册,却不肯交给宦官,而是自己抱的死紧:“这样要紧的文书实不能交给公公,正巧冬至佳节,我为人臣,理应再向太上皇请安才是!”
小宦官懵懵的,但说也说不过金侍郎,抢也抢不过他,只好任由金侍郎跟着自己一起来到了西苑。
*
安宁宫。
姜离趴在窗户缝往外看了看,也头疼的要命:她还特意问过,今天户部并不是金濂值班,怎么回事啊!
户部侍郎位列三品,故而金濂毛茸茸的耳套两边,各缝着一根代表三品绣禽的孔雀翎。
此时他就这样花里胡哨站在外头,跟个大孔雀一样伸长了脖子往里面望。
颇有种‘开门呀,我知道你在家’的既视感。
姜离‘砰’地一声把窗户缝也关严了。
这钱真不能分给金濂,她搞钱是有用的——
刘白雨一直在跟着东厂和锦衣卫查禁缠足事,后来她走出了京城,第一站去到了不太远的济南府。
回来就开始掌心向上,伸手要钱了。
她已然明白,这世上利益比道理会说话:各地的三姑六婆也是要活命的,她们从前许多人都靠缠足为生意,靠介绍缠足的女儿家婚事挣媒钱,若是忽然断了生路,她们当然不肯。
只有像在京城一般,靠利益交换加律法双重保障,才能让她们愿意走街串巷说放足的好处,而不是缠足的好处。
刘白雨想法还很多:“只靠这些三姑六婆的自觉也不行啊,她们许多是见钱眼开要钱不要命的——不如在当地寻些精干的妇人,设个禁缠足会,拨给银钱,让她们与这些市井姑婆彼此监督。”
“平素禁缠足会也可接些检举告发的营生,实有屡禁不改的再报给当地镇守太监。”毕竟各地的东厂人手,可不会像京城这么充足,能够见天儿的去搞‘东厂,开门!’。
“还都是很粗的想法。”刘白雨道:“但我想试试。”
不用她说完,姜离就明白了:钱钱钱,这些全都需要钱呐。
刘白雨也有点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难得从一把出鞘的利剑,变成了藏到鞘里羞答答的秋水剑:“大概,也许,可能不需要一直往里搭钱:从来女子有病多讳疾忌医,禁缠足会既然要教女子放足,多少就要学些岐黄之术。时日久了,当地女子们惯了有妇人证候时去求个医问个药,或许就能挣点钱养活自己了……”
但总而言之,开始的启动资金,还是得有人出哇。
所以姜离想到外面想要分她钱的大孔雀子,就头疼得很。
何况,就算是没有禁缠足会这些事……
“光靠王振库房的奢侈品挣钱,也是‘老鼠尾巴长疮,能挤出多少脓血’啊?金濂这么喜欢搞钱,怎么不去搞搞海运啊。”
高朝溪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陛下别管了,我去打发金侍郎。”
“等等。”姜离走到案前画了张符:“送他!”
金濂没想到,他今日直接连安宁宫的殿门都没进去——
小宦官抢不走他手里的册子,但淑妃娘娘要,他实在不能死抱着不给了。
金濂不死心:“娘娘,让臣给上皇请个安吧!”
高朝溪笑眯眯:“陛下道:金卿半点儿仙缘没有,此生实不必再见。只以此符了却多年君臣情谊吧。”
金濂接过来,就见符箓黄纸上,除了几道敷衍的鬼画符花纹外,中间赫然写着三个力透纸背的大字:朕的钱!
金濂:……
见亦是一身道袍打扮,宛如姑射仙人的淑妃娘娘转身要走,金濂最后努力道:“娘娘是个明理人。”他与高朝溪在光禄寺事上交割过账目,此时脸比孔雀胆还要苦:“劝劝上皇吧。”
高朝溪就将方才接过来的册子翻了翻,随手指了一页道:“先帝六年,三佛齐来朝贡,单乳香就带了八万斤,又有珊瑚数十株。这些年沿海倭寇横行,朝廷也数有海禁之令,往来互市大为减少,金侍郎与其盯着陛下,何不去瞧瞧外头的金山银山?”[1]
金濂很流畅颔首道:“娘娘说的有理。”他也一直是支持放开海禁的官员之一。
王振在的时候,他没大敢很提这件事:主要是他觉得那时多开海禁可能钱也进不了国库,故而有所保留。
现下,他已经做起了规划:正好朝廷要重建九边,花钱的地方海了去了。
他最近之所以常拿着账本追着新帝跑,就是打打前站,希望给陛下留下‘你很缺钱,国库很缺钱’的浓厚阴影,好让陛下同意开海禁收商税——那确实才是填补国库的一注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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