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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洗澡的时候,我站在防盗门外吸烟。
我听到脚步声才回头,他比我高十厘米左右,我用来扮颓废的面口袋T恤他穿得刚刚好,头发也洗过了,湿漉漉的,下面是深色裤子,我按灭了烟进门,自己去洗澡。
在车上的时候他话那么多,现在反而安静了,我出来的时候他站在我卧室门口,端着水看我房间,并没有进去,真是有礼有节。
我在家的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卧室里,我的卧室基本等于我工作间,很大,是两间卧室和书房一起打通了,将近百平,进门右手边就是衣帽间。墙上装了隔音层,墙壁是深色,双层遮光窗帘,兼任投影墙,一面墙边摆了床和十多把吉他,另一面墙是一副巨大的油画,用玻璃隔开了,画的是日出时的江面和天空,印象派画法,颜色很斑斓热烈,用大片橘色、红色、黄色,和黑色,我很喜欢油画的笔刷痕迹,画在墙上,凸起的颜料就像波浪一样活灵活现。
地上铺了地毯,我一般是坐在地上,衣帽间兼任录音室,其实没什么衣服,反而CD比较多,我有几千张CD,收集狂都这样。
“进来吧,脱鞋就行。”
陆宴好好地参观了一下我的卧室。
“要点评一下吗?老板。”我笑着问他。
“不敢。”他也笑:“那把吉他是马丁?”
“眼光还在,不错,是D45。”我把吉他拿下来给他看,见他眼睛亮了,问道:“要弹弹吗?”
当年参加那选秀时我相当心高气傲,海选时睥睨众人,结果进了十强就觉得吃力了,陆宴的吉他,林小白的声音,都能压我一头,我那时候才学会谦虚一点。
陆宴笑了。
“不了,我现在手也生了。”他修长手指抚摸着玫瑰木的背侧板,笑了起来:“我当年很想要这把琴。”
这话说的,当年谁不想要这把琴?都是唱歌的,人手一把Yamaha,能有把Gibson民谣就不错了,马丁的琴向来共振强,声音能盖过人声,不适合弹作伴唱,那时候摇滚还不算主流,选秀唱的都是口水歌,只适合自己弹着玩,又贵,谁也没有闲钱花个十万买把上不了台的琴。
“你来弹吧,”他抬起眼睛:“你的吉他应该比我好多了。”
我也不客气,校了校弦,先弹了段和弦,然后折起一条腿,握着琴颈摆好了姿势。
“想听什么?今天开业酬宾,给你个点歌的机会。”
陆宴大笑。
“那就点个《givemesomesunshine》吧。”
我无奈地笑了。
“砸店啊?老板,我还指望你点个摇滚,你给我来这个,马丁声音这么粘怎么弹,我去换J200了。”
“就这个吧。”陆宴按住了我的手:“别怕,弹得不好我也给钱。”
D45的优点在于极有爆发力,扫弦时的声音十分刚猛,如同炸裂开来一般,摇滚神器,并不适合这首歌。说起来这首歌算是我们那帮人共同的回忆了。十强选出来之后,仍然住在那别墅里,有个晚上,大夏天下暴雨,别墅停电停水,热出一身黏汗,连澡都洗不了,一堆人无所事事在客厅围着蜡烛打牌吹牛,是林小白从自己电脑里翻出这部唯一下载好的电影,还是印度的,十个百无聊赖的人挤在一堆看这部电影,我们都没看过印度电影,最开始还有点嫌弃,后来都看入戏了。还意外发现这首插曲很不错,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一人一把吉他,就把这首歌改成了吉他谱。这首歌在国内不红,现在网上唯一能搜到的一个吉他版本就是我和陆宴录的。
我很久不弹这首歌,因为一弹就会想起当年。
说句没出息的话,我有时也会想,如果重来会怎样,但是如果想回去走不一样的路,倒显得现在的自己有多惨似的,实在有点灭自己的志气。
何况人生并没有回头路,错了的,对了的,都是一生了。谁也强不过命运。
我现在日子过得挺好,大房子大卧室,空调打到最低,一地羊毛地毯,光脚弹吉他打着拍子,脚心像踩在云上,十年前的我哪能想象这样的生活。
我漫不经心弹完一首歌,倒没多入戏,陆宴坐在床上,低着头,眉骨高,眼窝深,眼睛里像藏着许多故事,但也只是故事而已。
“弹完了,大爷给钱吧。”我笑着叫他。
他如同惊醒般,但掩饰得极好,抬起眼睛来朝我笑了笑:“弹得很好,功力不减当年。”
他笑得很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