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上的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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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原延绵至千里，以咏叹调抒情着春种秋收，月亏月圆，简单而又明确。只要我们乘车从它的腹地穿过时，心里便隐隐升腾起兴奋，或者还有挽留不住的淡淡的忧伤。

    它始终是缓缓地牵着我的视线行走的，时而传递着空旷或者向往，时而蜿蜒成一首暖暖的歌，伴着岁月的脚步，漫漫流年，漫漫清唱。

    村庄隐居在原野上，如麦田的守护者，温馨而安详。这是我们唯一可以依赖的温暖，在这里祈祷一份细水长流的寄托，等待一份独世芬芳的痴绵。听着燕子掠过清晨里的歌，叫醒了老屋上的雕花老梁，看暮归的耕牛载着天边的斜阳，染红了缠绕的炊烟。深巷里有犬吠声，舍间有鸡鸣声，让人恍若如昨世，把酒东篱，荷锄戴月的日子。

    古老的村庄，丰富而细腻，如一幅精致的袖珍油画，镶嵌在广袤的平原，优雅，宁静。城市是每个人的梦，而村庄，却是人的血脉之源。繁衍着生生不息的或喜或悲的故事，我们读着时，心里便咀嚼着笑或泪，穿越寒凉的明媚与温暖，驻存在村庄，这方灵魂的居所。

    平原的田野，一年四季，时而碧绿蔓延，时而苍茫素白，如一部固定的幻灯片，变换着不同的色彩，那些原野上耸立的大杨树，在这些变化中，突兀出来。它们有时挡住了远远的天边地平线，像河流一样静静地流淌，有时成为近处的一道风景，为平原的空荡增添了一些明亮的色彩。那些古老的树，有一些在村庄里，或许几世前，就在庇护着村庄的先民。零落在原野上的，有的三五成组，有的单独一棵，它们是被忘记了还是被遗弃了，看到它们时，心里便有一种孤独感。我们远远的对视着，似乎诉说着什么，纵然无法倾听，却从我们远远遥望的目光里，读懂了彼此。

    原野上的树，永远成为我们行走的目标，流动的风景。

    任何季节，原野上的杨树都突兀着瘦骨嶙峋的枝干，树冠从枝杈部开始向上渐渐变大，到达树顶时又渐渐收拢，如核桃似的，它们不像城里的树那样，顶着宽硕而蓬松的树冠，那是被人工整理过等待人们欣赏的。原野上的树在暴风雨来临时，只能靠自己或者身边的同伴协心同力保护自己，顽强地支撑着生命的力量，创造着原野上生命的神话。

    秋叶落尽时，在那已经瘦了的杨树上，看见了有鸟窝。在主干分出很粗壮的树枝根部，高高地托着粗糙的碗状的鸟窝，那是一种无以名状的敬畏的感觉。一种生命深处难言的共鸣。从远处看，鸟窝如硕大的纽扣，订在高耸的树林间，犹如生命的符号，点缀着此时孤寂的平原，使平原上清一色灰突孤立的树木显得丰富而又多情，而鸟窝本身就是生命的伊始。

    树上的鸟窝，把生命的感觉淋漓尽致地传达给我们，那些从南方回来的鸟，又要经过无数次飞来飞去的辛勤劳动，耗掉生命的三分之一，把掺杂着草叶，树枝和碎羽的鸟窝，置在高高的树上，使生命一开始，就有向往蓝天飞翔的渴望。一种比树给予我们更明确的生命暗示高悬在前方，于是我们一路前行，心便不再空落，纵使有过的痛苦和孤独，也在这傲然的生命面前，绽放缤纷。

    曾经在城市，偶尔看见飞翔的鸟，徘徊在城市的上空，然后消失不见。忽然想到自己的家也是和鸟一样，悬于半空中的，那时，也觉得自己如鸟一样，在一株高大的树上，随时都可以飞过窗外的楼顶和树梢，触摸到柔软而清澈的天空，阳光抚摸着我的翅膀，我的生命变得纯粹和崭新，我明白那只是意识的一瞬间感觉。

    原野上的树和鸟窝，是最接近人类意识的创造。它们在一起度过了不被人类知晓的日日夜夜，那样的时刻，也是和人类的孤独一样的。也只有在高高的半空中，在不为人所了解的孤寂中，才可以静下来，与自己的心灵交谈，细数身边流走的日子，曾经不被想起或者不屑一顾的光阴。其实我们都像一只鸟，飞着，固然知道了飞翔的重要，却忘记了鸟窝，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毫无做作的生命空间，飞翔着过程的起点。

    从平原一程一程地走过，时时都离原野很近，感受鸟飞过羽翅滑翔的声音，风经过树叶摇曳的声音，甚至还闻到了原野上村庄醇浓的麦香气息。遇见生命的柔软和顽强，或者彷徨和坚定，在时光的掌纹里，紧握，如见那树及树上的鸟窝，固守在我行走的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