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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那个人,就喊着:“二姨、大妗子、三姑、二大娘的,你也看戏来了”热热闹闹的说一场趣话。整个戏园子像开锅的水,咕嘟咕嘟地沸腾。待过一会,孩子跑累了,偎依到大人的身边,听她们说着笑着。
这样的沸腾的喧嚣,似乎无法制止的,但是一听到开戏的锣声、云板声,这些家长里短的像断弦的琴,嘎然而止,你可以听到相互之间的呼吸声。西皮二黄的旋律起来了,大人们眼睛直盯盯的盯着戏台,看那些演员出场。孩子们不懂这些,只看着台上那些穿着戏衣的长袖人,宛如神仙一样,飘飘来去。戏衣真好看,五彩斑斓,花红柳绿,头上戴的要不金光闪闪,要不就是银光烁烁,那悠长的唱腔,缓缓的道白,直催的孩子躺在母亲怀里朦胧的睡去。
若是不在戏园子里而在别的村庄,台前就更热闹了。戏前,主家就让孩子们搬着凳子,或者拉着车提前去占靠前地方,向前能看戏台更清楚一些。戏开锣后,台前中间的人坐着,一般都是老人,年轻人则靠边站着,孩子们个子太矮看不到,于是就爬到临近的树上,或者临近的房上。在我的经验里,我最爱听铜锤花脸的人唱,一般的武生唱腔不喜欢,而铜锤花脸唱腔嘹亮,音韵流畅,感觉那豪气干云的英雄味道,全在虎虎生风的步法、唱腔中表现出来。每次我都告诉家人,如果有铜锤花脸的人唱的时候,喊我一声,可是每次家人喊我醒来的时候,只能听到轰隆隆的散场人潮声。
其实对这些看戏的人来说,他们未必能听到戏里唱得是什么,未必知道“唱、念、坐、打”中的表演技巧,也未必懂得“手、眼、身、法、步”的表演技巧,大家看得不是戏,往往看得是一种热闹。门道里那些高深的问题他们不理解,但是那戏曲里的音乐依旧可以感染他们,他们往往随着这些旋律和戏词同喜同悲。记得幼年时,戏园子里唱过一回窦娥冤,台上那个演窦娥的小演员唱得入戏了,旋律中运用的是反西皮和反二黄慢板,低沉幽怨,悲愤无奈。台上演员唱的很投入,演员哭的都有点唱不下去了,台下观众女人们都哭的泪水涟涟,就连那些山东大汉们也都泪水扑簌扑簌的往下落,妇人们哭、男人们哭、孩子们也哭,台上哭诉,台下哭声一片。这是我看所有戏最让人感动的,尤其那个演窦娥的小演员把人物的哀怨表现的淋漓尽致,使人听来撕心裂肺。恍如台上是自己,自己在自己的台上逢此冤狱,己非己,戏非戏。
冤狱平反了,英雄舒畅了,落幕的时候也到了。戏散场后,人们蜂拥踏着月色回家,一路畅谈戏中的人物。他们入戏之后很长一段还在回味之中,当走进村口犬吠鸡鸣中走到家门,看看这真实的房屋,看看怀抱里的孩子,就是一阵笑。看戏的是傻子,有其这些善良的人们,他们是容易为那些戏里的人物感叹的,为那些英雄,为那些女人,沉湎其中。有些人,在梦里还响着那些锣鼓声。
锣鼓声到现在远了,那些筑着高台的戏台大部分荒芜在村头,我们镇上那个戏园子早几年拆了,变成派出所。这次我回乡,到派出所办事,看到原来的格局早已不见了,只是那些喧嚣的锣鼓、慢板的西皮二黄,还有那悠悠的唱腔、道白好像在飘荡——我知道那只是记忆罢了。
05、10、24、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