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那一块土地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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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豪与兴奋之情。收到通知书最高兴的不是我，而是爸妈！当然，兴奋的还有那些准备买那块田地的人！他们也闻风而动，踏遍了家门。妇孺皆知，上大学需要一笔昂贵的费用，他们一定以为爸会卖他那块宝贝土地来作为我的学费，上大学怎么计算也需要四万多块钱，卖掉它应该是必然的决定。

    但事实并非他们所愿。爸居然凑齐了万余元作为我大一的学费！我终于明白，在非绝路面前爸是不会打出他的“底牌”的。所以，尽管欲买者说尽好话，开尽价钱，爸不为所动。他说，目前自己尚能维持娃娃上学，等等吧，看娃毕业后的去向再做定夺。这一说法令很多人失望透顶，四年谁也等不起，因而不少人放弃了，另谋他处。当然还有一些人坚持不懈、不肯放弃，我毕业那一年依然有人前来询问那块田的出卖意向。

    因为大学来之不易，我倍感珍惜。大学生活很令我欣慰，我自认还算成功，至少没有白上。大二开始，靠着自己的努力，我连年获得了学校的奖助学金，加上陆续的一些课外兼职，大学后三年我没有再向家里要多少钱，基本上能独立挣取学费和生活费。大二购买的手机以及大四购买的笔记本电脑是自己挣得的。毕业离校时，我将农行卡里的所剩的几千元寄给了家里，那是第一次寄钱给家里，感觉特别激动，更加激动的还是电话那头的妈。工作后，我省吃俭用，为了自己毕业后的第一个愿望，不定期将工资寄回去，尽管爸妈每次都叮嘱家里不缺钱、不用再寄了，但我依然我行我素，这是我应该而且在我看来必须做的！

    近年来家里条件件虽有所改善，但爸丝毫没有松懈，反而更加忙碌了。平时在武汉扎钢筋（建筑活的一种），技术日趋熟练，但武汉的气候太过恶劣，夏天酷热冬天奇冷，他却从未有过怨言，住过闷气的地下室，睡过火车站的候车厅，吃的都是最廉价的菜饭，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我买给他的衣服和鞋子一直留在柜子里，舍不得穿，他总说，旧衣服穿着踏实、舒服；忙时回家帮忙照顾农活，打工、农活两不误。村里人都夸爸能干、勤快、闲不住，他也曾坦言，我就是他的奔头！是的，子女是天下所有父母的奔头！

    去年爸想跟村里的人一起到陕西神木县搞建筑，据说那里的工价很不错。我坚决不同意，他年纪大了，不能再让他那么辛劳。我一直要求他不要再去外面打工受罪了，就在家里种点田地安度晚年，但奔波一生的他死活不答应，他说这就是他的命！他已经过惯了那样的艰辛生活，你让他呆在家里享福那比让他吃苦还遭罪！我已经很明显的感受到，春节回家爸总是坐不住，看电视不过一小时就会拿着锄头到田地转转，或者去山上砍柴。爸说，不做点事心里就总觉得想缺点什么，干点活、流点汗，吃饭、睡觉都香！看着爸日趋佝偻的身躯、黝黑的皮肤以及变白的头发，我的心一阵酸痛。

    大四毕业时，我放弃了读研的机会，爸不是很赞同。但儿子大了，他再也不再反对我的决定了，只是建议我以后有机会要继续深造。老家那颇有些年龄的“红线砖”瓦房开裂墙了，刮风时风尘穿堂过，下雨时雨水满屋淌。而且左邻右舍都搬到路边的新楼房里去了，独剩我家，我外面工作、爸外面打工、姐已远嫁外地，妈常年独自一人住在偏僻的老屋里，忍受着风雨和孤独，万一有个伤寒病痛无人知晓、照顾，何其可怜！我再也不能任由这样的情况发生下去，家里人为了供我上学已经吃了太多的苦，我是该有所回报了！

    参加工作前我对爸说，那块相依为命的田地就不要再卖了，留着自己用，盖一栋新房吧。爸答应建新房了。去年开始，爸开始购买钢筋、水泥、石灰、砖石等建筑材料。利用闲暇时间建地基，完成前期的准备工作。今年正月初六开始正式动工盖房，10月初装修才完成。我明白，爸、妈之所以同意盖新房，并不是像我所希望他们的那样晚年的生活能够幸福安逸一些，更多的原因还是为了我——儿子将来结婚需要新房，在他们看来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妈一生未很少出过远门，因为晕车严重哪里也去不了。记忆中去的最远的地方是江西，那是因为姐出嫁，她说她必须去看看，女儿的婚事在她看来就是天大的事，当时她横下心来坐了一整天的车才到达，妈是一路吐过去的，吐得连苦胆都流出来了。姐的远嫁妈经常暗自流泪，怕女儿不适应那边的水土，被乡里人欺负，直到外甥和外甥女过来看她时，她才放下心来，抱着外甥和外甥女亲过不停，由于语言不通，一再叮嘱姐从小教他俩说普通话。

    我毕业时选择去了大西北，沟壑相间、风沙弥漫的黄土高原。妈起初是反对的，理由很简单：离家太远了，但最终还是无奈地接受了她无力改变的事实。当她得知我工作在一个在地图上才找得见、名叫甘肃庆阳的地方上工作，回一趟家要跨越甘、陕、鄂三省，顺利的话要耗时20余小时，她总会心痛不已。妈不在乎我一年能赚多少钱、干多大的事业，只希望我能在她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顺顺利利、幸幸福福。妈说她最想去的地方是西安，不是因为西安的历史、文化、经济、政治吸引着她，只是因为我将来有可能在西安安家！妈说，哪怕再吐一路她也要拼着命过去看看！

    父母一辈子都在为子女忙碌。孩子小时，父母总是说，等娃长大了我们就解放了。可是娃娃大了，他们的脚步更加匆忙，开始为儿女操婚事、建新房。当儿女成家后还要照顾孙子、孙女、外甥、外甥女，伺候了这一代还要伺候下一辈。只有从他们永远地闭上双眼那一刻起才能够真正地得到解脱！

    作为子女的我们，是否考虑过终日为我们、我们的孩子而操劳、忙碌的父母呢？

    （七）

    新房装修一新，按照我的要求建造的。外墙壁贴的是深红色瓷砖，淡雅而不失庄重；窗帘是金黄色的，与落日交相辉映；楼顶是铝合金围栏，不落俗套。一楼一厅两室，大门是银白色的钢门，庄重大气；房门是深红色的钢木门，轻便耐用；墙壁雪白，能印出人影来；墙下式贴着彩色印花瓷砖，地面是水磨；卫生间装有浴霸，太阳能热水器因为水源尚未解决暂未安装；一楼后院宽敞，盖了厨房和厕所（爸想的很周全，一楼卫生间不设便池，专门在后院建了一个厕所，粪便将来可以作为农作物的养料），院内地面由水泥修平，院子角落留了部分空白地，准备种些花草以及蔬菜。楼梯是铝合金扶手、大理石台阶。

    二楼是个玻璃封闭式小阳台，依然是一厅两房，且都吊顶，三间房屋正中央安装了旋转式、可以变化七种色彩的大彩灯以及周边“口”字形排布的霓虹灯，客厅与两个卧室的彩灯形状不同，更显风味。夜晚打开屋灯给人以温馨浪漫之感。两间房给我预备了一间，里面是红木地板，还精心设计了一个时尚的壁橱；另一间作为客房，铺的是红地瓷砖。楼顶有半间杂物间，以储备一些农作物及其它的杂物。

    毫不夸张的说，新房的布置和装修在村里林立的楼房中算得上鹤立鸡群了。

    虽然称得上豪华，但钱也用了不少。初略的估算了一下都十几万，虽然是在农村，但造价绝对不便宜；如果放在城市，我想价值怎么都要翻十番。但我觉得这钱花的值！我毕业后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凭借自己的努力为家里盖一栋不是很落后的新房，如今愿望实现了，我倍感高兴与踏实。我曾跟一些好友提及新房的事情，他们都觉得我的做法不值，他们的观点是：趁着西安现在房价尚不是高不可攀，如果将盖那一栋新房的所有钱在郊区付做一套商品房的首付，我就很快就可以跨入有房一族了。买了房再将父母接进城里享福，岂不一举两得？

    我摇头笑了笑。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我就太自私了。他们不了解我的父母，作为土生土长的农村人，爸妈已经将家乡的山水融入血液，老家就是他们的根、他们的魂！他们绝对不会丢弃自己的根和魂而到城市去享福的！他们也许觉得，城市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也许还不如农村的粗茶淡饭、山青水绿更让人悠闲安定！试想，如果我住在城市的高楼大厦里自顾享受，自己老家年迈的父母依然在破旧、孤寂的老房里遭受风吹雨打，我心能安吗？不能，绝对不能！所以，我今后就是迟一年买房、迟一年结婚，也要把新房盖好，父母安居无恙，我才能在外面安心工作，去闯荡属于自己的事业。

    装修10月4号才全部完成，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打扫卫生，清理杂物、购买家具。家里定着阴历九月初六（阳历10月13）搬新家，我于10月8号就要返回单位，搬家的酒席就无法参加了，爸妈觉得很遗憾，我倒无所谓。房屋盖起来了，很漂亮的盖起来了，我就心满意足了。

    更何况，搬家时姐和外甥回来了，这就更加一喜了。

    （八）

    姐专门从江西赶过来看看新房，顺便将出生三岁的外甥带过来让爸妈看看。

    姐的人生轨迹中走了一些弯路。小学时由于身高原因被市一所体校招进去当田径运动员，学了3年最终半途而废、未有所成，如果说在农村培养一名大学生难的话，那么在农村培养一名运动员更是难于上青天，是一个小概率事件。没有国人的天赋、吃苦耐劳的韧性以及雄厚的经济支持，姐注定不可能在体育道路上走的很远。三年的体校之行花费了家里一大半的收入，这应该是当初一个错误的决定。按照姐的学习成绩按照正常的教育模式，高中毕业上个专科院校没什么太大问题，那样的话姐的人生之路当是另一番光景了。

    作出这个错误决定的是爸，父母永远都希望子女能够成才，过得比自己好，爸当初也是对姐满怀希冀，或者说不愿放弃那么一丝希望，希望她能像体校招生老师所说的那样，做一名优秀的运动员来光宗耀祖，奈何最终事与愿违，体校未能有成，同时也丧失了她本应获得的正常教育机会。离开体校后，姐在市一所普通高中借读了一年，高二就出去东莞打工了，并将在厂里结识了姐夫，直至携手步入婚姻殿堂。

    爸妈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后悔自己当初之决定有些草率；姐却反过来安慰他们：再提往事没有任何意义，况且她我现在过得很好，虽然不富有，但有饭吃、有房住，一双孩子也还乖巧懂事。姐是那种知足常乐的人，知足的人也许不会常乐，但会生活的很踏实、实在。

    姐夫也是农村人，老实本分，缺点就是急功近利，不能吃苦，总想一夜之间暴富、腰缠万贯，结局就和所用妄想者一样，最终以失败而告终。所以，姐家的日子过得较辛苦，为了抚养两个孩子，她只得再入广州打工。在工厂制度的禁锢下一年难得回家一次，回娘家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外甥女前几年姐带过来了，乖巧可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生的特别好看，小嘴能说会道格外讨人喜爱，今年已经开始上一年级了，去年念学前班期末考试数学得了100分，过年前夕打电话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跟我和爸妈报喜。而外甥都三岁了，路途遥远、加之语言不通，一直未能得见，这次总算带过来了！

    外甥很调皮，整天翻箱倒柜、弄枪舞棍、哼哼哈哈，玩累了就睡，睡醒了继续疯狂，永远都那么好奇，那么无忧无虑。幼儿时期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他们没有压力、没有烦恼，有的只有安逸、幸福。虽然才三岁，但他已经开始懂事了，现在的孩子就是早熟。记得一天吃饭时，忘了给他盛饭，他兴冲冲跑到桌边，看了一遍饭桌，没有看到他的小胶晚，他立马偏着脑袋，一手抓头，一手摇晃着筷子，瞪着眼睛，哭丧着脸，一副似哭非哭的样子，问他话也不回答。姐上来一看，知道原因，把他的小胶晚拿过来，他马上破涕为笑。

    老屋老鼠多而且猖狂，一天老鼠半夜活动，在头顶叮叮咚咚跑过不停，巨大的噪音把他惊醒了，他连忙把姐摇醒，说“妈妈，你听有人偷东西”妈给姐买了一些板栗炒熟了装袋子里带回家，他一双小手紧紧攥住袋口，口里说过不停，我问姐他说什么，姐答道：他说要把板栗带回家给姐姐和婆婆（奶奶）吃。多可爱、懂事的孩子！

    吃完饭小外甥就摇摇晃晃地跑到新屋里，在地上打滚，院子里玩耍，弄得时而满身灰土，时而全身皆湿。我用普通话跟他说，就呆在舅舅家不回去好不好？他居然能听懂，边点头边伴着鬼脸，笑得一脸阳光。

    我对姐说，二楼跟我房间对门的那间房是专门为你们一家保留的，现在交通便利了，有时间经常过来住住。我一年也就回家一两次，爸妈会想念我们的。等两个外甥长大了，寒暑假他们就可以自己来玩了，长久没有见到亲人，爸妈肯定担心难过。姐一笑，说尽量吧。

    8号一早，踩着晨雾，我踏上了返程的客车。新房逐渐远离我的视线，但是，却在我心里却沉淀了下来，久久地，久久地，不能消散

    13号野外测井回来，我打电话询问搬家的情况，妈接的电话，电话里很明显地传递出了妈的欣喜之情，她说一切非常顺利，亲朋好友都来祝贺参观，一个劲夸赞新房盖的气派，他们还送来了电器和家具电话那头清晰的鞭炮声和欢笑声。挂下电话那一刻，我长吁一口气，至此老家的新房算是圆满划下句号。而我眼前，再一次浮现出那栋意义深远的楼房，同时也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那块让人永难忘却的土地

    ——2010年10月15日完稿于庆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