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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铮的腰上,笑道:“这是武王昨天命人送过来的,武王说,太子要成人了,这是王室的象征,太子有它陪伴,当记得自己的荣耀和责任。”
一听到沈慕凌之名,沈铮就不高兴,撇着嘴说:“这东西原本是被扣在他手里的吧?现在物归原主了,还要唠唠叨叨,真讨厌。”
长德王妃扶着他的肩膀,认真地说道:“殿下不管听了旁人多少闲言碎语,你自己心中应该有个情楚明白。武王虽然是大权独揽,但他的确不是殿下心中认为的奸按逆臣,否则他若是想夺了殿下的江山,早就可以夺了,你看这朝中谁敢对他说个不字?”
“他这才是拉拢人心呢。”沈铮不满地喊道:“人人都当他是辅政之臣,认为是他救了我们岌岌可危的天府江山,所以他才好堂而皇之地侵占我的权力!”
“殿下!”长德王妃将脸一沉“殿下这样说真是让我无言以对。这些年殿下在我身边,我也和殿下讲了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如今看来都是白讲了。若殿下如此任性,是非黑白不分,那我们的天府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真是不敢想。”
长德王妃对沈铮一直是和风细雨,今日突然说了重话,敬她如母的沈铮,不由得心口抨抨直跳,垂手肃立,小声说道:“婶婆,我错了,您别生气。”
她看着他,长叹一声便走了。
沈铮去前厅时,心情还是没有好转起来,身边人来来往往地和他说着话,他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旁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但见他情绪不高,也就渐渐地不敢主动来搭话了。这位太子殿下的性格偏激,众人都是知道的,所以也就不敢来招惹他。
直到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地响起一一“满座宾客如云,太子殿下倒像是冠盖满京华,斯人独寂寞,是大家的礼物送得不得心吗?”
沈铮一抬头,只见曲醉云笑盈盈地站在面前,四周张灯结彩,映着她一身湖蓝色的长裙飘飘欲仙,眉目如画,真是少见的仙子之色。
他霍然高兴起来,伸手去拉她“你怎么才来?还当你不来了。”
“殿下相邀,民女当然要来了。”曲醉云今日看起来神情气爽,笑容可掬,不经意似的将手中的一个匣子举到他面前,避开他的手“送太子殿下的小小贺礼,不成敬意,请太子笑纳。”
“是什么?”沈铮接过那小匣子,对于别人的贺礼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倒是她的这一份,他格外看重。
“九五之尊。”她一笑,将匣子盖打开。
这里面是一个青铜制的酒搏,因上面有九条盘龙,纹饰一共五层,故取名“九五之尊”“这是民女的师父特意请人打造的,就为了博殿下一笑。”
沈铮笑道:“胡冲是个聪明人,你来送礼我就笑了,若是他来送,那我可不希罕。”
“殿下收下就好。”曲醉云淡笑道“师父今日还特意为殿下备了一壶万年春,是他从云疆带来的皇家御酒。只有一小壶,是专奉殿下的。”
太子回头对在旁边伺候的侍女交代了声“去拿两个杯子过来,我要和曲姑娘同饮。”
“酒,民女就不敢陪饮了,可与殿下同享万年春的人,当是身分尊贵的大家千金。”
她的推拒让沈铮很不高兴,皱着眉说:“今天怎么所有人都和我过不去?”
曲醉云眨着眼“哦?殿下今天心情不好吗?还有谁敢惹殿下不快?”
他沉默一会儿,忽然抬头道:“我问你啊,你觉得沈慕凌是好人吗?”
“武王?”她讶异地想了想“民女来贵国不久,不好对武王做判断,只知道他在朝中名声甚好”“这才可恶啊!”沈铮生气地说:“他凭什么名声好?他霸占着我家的江山,把我当个架空的傀儡太子,结果天下人都说他的好”他唠唠叨叨的,只因这番话平日也不能对外人说,而曲醉云是从外国来的,所以他今晚就一口气对她倾吐个痛快。
“我小时候,人人都说他好,学文要从他的文学起,学武要从他的弓用起,连我父皇以前都教导我要听他的话,因为他是什么股肱之臣”
曲醉云听着他的抱怨,先是惊讶,而后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笑意“殿下看来真的很不喜欢武王。”
“没错!”
“那殿下亲政之后,是不是要想办法杀了武王?”
沈铮一震,沉默片刻“那倒不至于反正我得削了他的权。”
“武王最大的罪名是什么呢?”
“他大权独揽,目无君主!这罪名还不够?”
“他曾忤逆过陛下的圣旨?”
“嗯那倒没有。”
“他曾经残害忠良?”
“嗯还没听说。”
“那他曾经鱼肉百姓?”
“”沈铮没话说了。
曲醉云再笑道:“日后这天府都是殿下的江山了,殿下想让谁生谁死,都由殿下作主,只是这名目还要能服众啊。”
他瞪她一眼“我明白了,你就是在变着花样的为他说好话。”
“民女和武王不熟,也只是那天宴席上和宴席后见了两面,又没有利害关系,何至于为他说什么好话?只是民女觉得殿下讨厌他的理由有些牵强,所以提醒殿下想清楚,究竟在您心中,他的罪名是什么?”
沈铮低下头,用脚尖踢一脚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嘟嚷着“我就是讨厌他,凭什么事事都做得那么好,还人人都夸奖他?”
“殿下心中一定是想做一个超越武王的大英雄、大豪杰,甚至是天府有史以来最厉害的英明圣主。”曲醉云的话让沈铮频频点头。“但殿下心中也不是讨厌武王,而是嫉妒他。”
“什么?”沈铮一惊,生气地提出反驳“谁嫉妒他了?他有什么可值得我嫉妒的?”
“殿下怎么不是嫉妒他?他样样都做得那么好,还得到天府上下一致的崇敬,殿下挑不出他的毛病来,可还是要挑,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吗?”
他更加生气了“你懂什么?”
“是,民女不懂,民女实在是不懂殿下的心,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民女会以为殿下其实心里是敬慕武王的,只是嘴上不愿意承认罢了。”
太子的眉心己经拧成了一个死结,他瞪着地面看了好一阵子,才抬头看向曲醉云“真奇怪你才认得我两日,好像就能看到我心里去似的。”
嫉妒武王这才是他的心结所在吧?一直嫉妒武王光彩照人,高高在上,让父皇和朝臣们敬仰和倚重。他心中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他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其实很想以这个叔叔为荣的。
沈慕凌一一他英明神武,无所不能,武能安邦,文能抬国。他是抬世贤臣,是征战虎将,他太能干了,能干到不得不让自己这个太子从崇拜变成嫉妒,因为他不希望看着自己的光环被人掩盖掉,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叔叔。
再看了一眼曲醉云一一这女人真玄妙,竟然能看出他那别人都猜不透的心。这是命中注定老天赐给他的知己
“明日我让武王答应我封你为侧妃!”他突然变得开心起来,这是他过寿后要完成的第一件大事。
曲醉云吓了一跳,忙道:“殿下误会了民女真的不想高攀。民女今日是代师父给殿下送寿礼的,送完就走了,况且况且”
她支支吾吾地正在措词,一道人影己慢慢悠悠地晃了过未,开口问她道:“云儿,你说要送礼给殿下,怎么送到现在还没送完?殿下贵人事忙,哪里能让你这样烦扰?”
她长出一口气,心中恨道:这人一直在旁边看热闹,居然看到现在才现身!
沈铮困惑地举目看去一一那长身玉立、俊颜透着几分幽寒之意的男子,不是在武王那里见过的方少良吗?他想了想,记起方少良和曲醉云是亲戚,便说道:“你是她的表兄吧?”
“暂时是,以后就说不准了。”方少良暖昧地看着曲醉云“云儿,早知道这王府中到处都种着桂花,我就不该同意你过来。”
“啊?有桂花吗?”她一惊,四下环顾,看到廊下的确种着一排桂花树,她下意识地又往旁边站了站。
“桂花怎么了?”沈铮不解地问。
方少良叹气道:“她自小不知道怎么的,一到秋天闻到桂花香就会开始不停的打喷嚏、流眼泪,到最后头晕脑胀好几天都下不了地。好在今天没有风,否则她就不能踏踏实实地站在这里和殿下您说话了。”
曲醉云怔住“你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病的?”
方少良望着她“云儿,你在我家住了十六年,你有什么生活习性是我不知道的?原未西府廊下种着的那一排桂花树,后来为何会替换成松柏,你就没想过是为什么?”
她呆呆地说:“我以为是那年说话得罪了你,所以你故意羞辱我”原来竟是为了她的病?
“是我禀明老太太,给你换了的。”方少良苦笑着摇头“每年一到桂花飘香的季节,你的眼睛鼻子就红得像只小兔子,我怎么敢让那些花再围着你?还有东府一进门的那沿路花卉,这几年都换成了松柏、柳树、槐树,为此又花了不少银子。唉,你都没有为此谢过我。”
她怎么会知道?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事。哪怕是他对她纠缠不休的时候,也没有和她讲过啊。
看她这副惊诧惶惑的样子,方少良更笑道:“罢了,我为你做过的好事太多,也不图你感思回报,反正你心中也从来没有我”
曲醉云睫羽一眨,垂下眼睫轻叹道:“你怎知我没有”
“有吗?”方少良目光闪烁“好啊,我就问你最简单的,你知不知道我的生辰?”
“壬辰年四月初十。”每年这日子临近,东府的人就开始为他忙括,然后过寿那天,亲朋好友都会赶来贺寿,想不记住也难。
方少良点点头“你的生辰是四月初一,我们只差九天。那你可知我最喜欢读什么书?”
“山梅经和墨子。”因两人年纪差了六岁,所以从未在一起读过书,但在学堂中,曾经见过他读书时所写的关于这两部书的心得笔记,就放在先生的书柜里,她悄悄拿出来反复读过好几遍,己经能倒背如流了。
方少良一笑“但你最爱读的是诗经。”他偷偷去学堂看过她几次,老师不在时,曾见她偷偷默写过诗经中的文字,可见极是钟爱。不让她有须臾的停顿,他再追问道:“你知道我最讨厌哪位古人吗?”
曲醉云轻轻念出那名字“陆游。”
因他曾冷笑着对别人说:“陆游若真心喜欢唐婉,当日就不该遵从母命休妻,纵使他大节无差,总是失之情义,这个人我很不喜欢。”
他那样讨厌陆游,是因为陆游辜负了唐婉,所以纵然旁人以为他不过是个冷情寡性的人,但是在她眼中,知道他一定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她对他的了解之深,让本来是随口逗弄的方少良也暗自吃惊,当然,除了吃惊之外,更多的是惊喜。
这丫头不枉他对她用心多年,果然是个知己。忍不住挽过她的手,旁若无人的小声问:“你对我知之甚深,却为何不知道我心中最喜欢的人是谁?”
她耳热脸红,嘟嚷道:“你心里喜欢谁你又没说过,我怎么会知道?”
“就会装糊徐的丫头!”他恨恨地骂了一句,拉着她作势要走。
沈铮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此刻开口阻拦“方公子,麻烦请放开手,曲姑娘是我选定的侧妃了,我不许别的男人对她无礼。”
在场忽然一片安静,很多人本来就在偷偷留意他们这边的动静。沈铮今天年满十五岁,当着众人的面,亲口许诺曲醉云要做他的侧妃,这可是天大的捎息,哪有不侧耳倾听的?
她还未说话,方少良却一笑道:“殿下一定是搞错了,我们家云儿虽好,但总不能一女许二夫吧?她脸皮薄,禁不起逗弄,请殿下不要再和她说笑了。”
“一女许二夫?什么意思?”沈铮盯着她,示意让她解释。
曲醉云咬唇看着方少良,一副娇羞难诉的样子,他望着她,亦是情深脉脉。
到底还是方少良回应“实不相瞒,云儿和我自小青梅竹马,又是表兄妹,本来己经订了亲,可惜我姑妈去世后,她和家里闹了些脾气,所以才跑到天府来。我此番来天府,便是接她回去成亲的。”
沈铮震惊地瞪着曲醉云“他说的都是实话?”
曲醉云微微点头,回道:“殿下现在应该知道,民女之前为何一直婉拒殿下的好意吧?”
他的脸色极为难看,只觉得周围人的目光都抛了过来,他咬牙切齿地说:“既然早己许了婚约,之前为何不明说?”
“殿下满腔热忱,民女实在不好说得太过强硬”她配合着方少良演戏,但这戏中己经有真有假了。真的是她对方少良的情有独钟,以及对沈铮的心生歉意;假的是她和方少良的故作亲密,和此刻的羞涩矜持。
但是不知怎么的,这真真假假似乎渐渐模糊了界线,变得分不情了。
被方少良抓住的手,在不知不觉中十指交握,在人前,他们竟可以做到如此亲密,毫不避讳周围人的目光,这是不是不小心超出了底线?
她看向方少良,心底的那一丝茫然被他专往的目光牵引一一一瞬间她醒悟了!他是在藉此向她传情达意,而她的这出戏虽是作假,情却是真的不能再真。
想抽回的手被他握得更紧,旁人那窃窃私语的声音和诡异好奇的眼神也变得模糊,这个地方她陌生得全然没有安全感,却因为有他在身边而没有任何的恐惧。
“事己了,就走吧。”方少良俏声说道,握着她的手,将还在茫然中的她拖向院门。
忽然问,沈铮在后面喊了一句“曲醉云!你可知道拒绝我是什么下场?我是太子!是日后天府的皇帝,你若是跟了我,很有可能是天府的皇后!”
曲醉云知道自己今天也算是把沈铮气到了。这孩子的心气那么高,哪里受过这样的折辱?但是
她缓缓转身,轻轻下拜“殿下请息怒,纵然民女一生孤苦贫困,但民女唯一可以为自己作主的,便是选定我心中的那个人,至于那人究竟是谁,在许多年前,民女就己经知道答案了。”
方少良的嘴角扬起一道很美的弧度,拉着她,趾高气扬地离开长德王府。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情势过于拘谨,让曲醉云在离开这里的一刹那,蓦然被幽凉的秋风吹得身子瑟缩了一下。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环臂将她抱住“冷了?是去武王府,还是送你回胡家?”
曲醉云低着头,不敢正视他的眼“今天真是多谢你了。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失约”
方少良忽然硬生生地托起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曲醉云,你可以不跟我回云疆,你可以不领我这些年对你所付出的那些情,甚至也可以拒绝嫁给我,但是我告诉你,我方少良要你不是只为了你的身子!否则在云疆时,你早就己经是我的女人了。”
她一震,缓缓上移的眸子凝在他严梭的表情上一一在方家,他若是有这样的表情,几乎所有人都要嗓若寒蝉,不敢出声了。因为这代表他真的是非常非常生气。
不知怎地,她伸出手,触碰他紧绷的脸颊,一点点的摩擎过去,直到他忍无可忍的抓住她的手,问道:“你想说什么?”
“恨我吗?”她倏然问他,看到他眉心的皱痕,又说:“是不是特别后悔自己表错了情?”
他的眉心皱得更深,吐出两个字“不悔!”
她再一颤,将脸埋在他的胸前“那为何你像是怕得了我的身?”
方少良的手臂放在她的腰上一紧,声音压下一一“你若是连身体内的那颗心都给我,我就要!”
她在心底无声轻叹。这个人难道以为她真的没有把心给了他吗?若没有,怎么会对他的事情,样样皆知?
若是就这样做了他的女人呢?她忍不住又偷偷瞥他一眼。此处距离云疆如此遥远,再不用去看府内人的眼神,她现下己经是重新括过一次了,怎么依然还不敢说出心意呢?
就是喜欢他!就想让人知道她心中是有他的!况且他对她又是这样情深意重,这世上还能再有哪个男子能做到对她这样一心一意?
“少良”她思忖着,犹豫着,不知不觉叫出他的名字。
她第一次唤他的名,让他不禁狂喜,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又不敢开口打破她的沉思。
“不如”她缓缓启唇,深深地凝视他“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吧。”
方少良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瞬间喉头梗住,竟没有立刻答出话来。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干人从王府中涌出,当先一人是名太监,看着站在府门外的两人,面无表情地高声说道:“传太子口谕:云疆人方少良,限其在一日之内远速离开天府,永不许再入我境!”
两人一怔,不由得同时暗中苦笑一一这位太子是真的生气了,但这道口谕又不得不认真正视。
曲醉云更是陷入一个巨大的难题之中。俏若方少良真的被驱逐出境,那她又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