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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痣红得像血,他一手托着净瓶,一手持着柳枝,坐在高高的人轿上,望向红尘俗世。
“是,王妃。”“你觉得怎样?”“宝相庄严,如青莲化出,令人尘心顿洗。”“你是这样看待他的呀,可我敢肯定,必有人批评他是三流歌童,不足一哂。”陆茵雅含笑,望向谨言。
她摇头,不明白王妃的意思。
“那年我同奶娘回乡下,也碰上这样一次迎神赛会,村里扮观音的少年生了急病,临时找不到人,便有人来拜托奶娘,让我帮忙扮观音,那时心气尚稚,只觉新奇有趣,当下便同意了。
“事后有好事人上奶娘家,说想访我一访,奶娘自是不肯,那些人便是这样说的——三流歌童、不足一哂。人呐,总是带着偏见看待世间,与我顺者,皆生,与我逆者,应亡。”倘若不是亲身经历,事后听人批评扮观音的孩子,说不定也会这样认为。
“后来呢?”谨言问。
“后来此事传回京城,爹爹震怒,辞去奶娘。你明白的吧,在大户人家里,儿子是光耀门楣之钥,女儿是交换利益之物,虽然我自小饼着荣华富贵、养尊处优的日子,可真心待我如亲女的,唯有奶娘。
“她走了,之后一次次类似的事件让我慢慢学会,行一步要看三步,谋定而后动,再不能莽撞贪鲜,否则一时冲动,只会让自己失去更多。”黎慕华——不,应该说是哑婆婆,他斜靠在木门边,震惊地望着陆茵雅的背影。
方才大街上人潮拥挤,他被东推西推地不知怎么就走到这条僻静的巷子,他正倚在这儿喘歇口气,抬头望天,暗骂童女给他找了个破败身子,却见两个小黑影快速移动着,他以为是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就见两人“降落”在巷子前,离他不到两百公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轻功”对于现代人而言,只得耳闻、不能眼见的轻功,比起迎神庙会更吸引人,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前辈子的雅雅!
初见雅雅,他震惊极了,虽然知道此行的目的,知道饿着肚子来来回回逛大街,就是要找到雅雅,但乍然遇见,还是惊诧不已。
一模一样的脸孔,一模一样的身段,一模一样的古典气质,也一模一样的白衣裳,唯一的分别是,眼前的雅雅,眉间抑郁深种。
黎慕华扶着墙壁,虚弱万分走近,寻了她们身后门边的角落处坐下。雅雅身边的婢女回头望了“她”几眼,确定“她”无害之后,才转过头,专心和雅雅对话。
他观察雅雅同时,也观察谨言,她面容清妍,中人之姿,气度不似一般仆婢,却又身着银灰色锦缎侍女服,头上只缀几颗碎珠,眉目间,她有几分像冷版的安心亚。
雅雅对她说话的口气,不似上对下、尊对卑,而她对待雅雅,却紧守分际,丝毫不逾越,这对主仆关系让他觉得有趣。
黎慕华抬起双手,再看一眼,忍不住再叹第一百口气。
虽然没镜子,他也晓得现在的自己长什么模样,一个脸色蜡黄,双颊凹陷,头发灰白,双手布满老人斑的老太太,要怎样才能引起雅雅的注意?继续像这样,一路跟踪?
别想了,雅雅身边的婢女连轻功都会,说她没有身怀绝技才怪。跟踪她们?别被踢飞就成。
他想不出好方法,只能继续待着,窃听她们对话。
这时候,几个手提鸟笼的男子从眼前经过,他们一路走、一路大声嚷嚷。“动作快一点,放生法会快开始了。”陆茵雅见有热闹可看,便想跟过去,没料脚未迈出一步,就让谨言一把拽住。
“怎么了?”她柔声问。
“别去。”“为什么?”“那才不是放生法会,是杀生法会。”她冷淡的眼神中,兴起两分嫌恶。
“怎么说?”放生法会她曾经耳闻过,人人都晓得这是慈悲善念,怎地,在谨言口里成了杀生法会?
“请王妃细思,庙里每年办放生法会,百姓们为求福求寿,便想尽办法寻来动物,可哪来那么多的牲禽野兽放生,自然是商家所购,商家为赚这笔放生银子,便向猎户们买牲畜。于是猎户们进山林张网,捕捉各色禽鸟,渔夫们入海河,捕鱼抓蟹,这当中能不受惊吓、存活下来的鱼鸟,十仅得其二、三,交卖予商家后,倘若商家不懂得畜养之法,往往又得死掉一大半。
“因此,在这场放生法会中,一只鸟雀可以卖到近十两,肥商家、饱猎户,却死去近九成的性命,这样的法会,王妃还想去凑热闹?”她说得陆茵雅汗颜,望向谨言冷然面容,她略略摇头。“对不住,我并不清楚这样的事。”“众人亦是不清楚,所以那些人才欢天喜地的以为自己做了大善事,却不晓得为了放出他们手中的一条性命,得先伤九条命。”黎慕华静听她们的对话,忍不住多看了谨言几眼,这婢女不简单,不晓得她是何等身分。
“不瞧热闹了,我们回府吧。”陆茵雅道。
谨言略略点头,引着她往巷子另一头走去,黎慕华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心想,再待下去,将会与她们失之交臂。
他略一思索后,便跟在她们身后,大街上人多,即便谨言身怀武功,应该不会发现被跟踪。
就这样,他跟着她们一路行去,因百姓多集中在庙宇前方,离庙越远人潮越少,摊贩商家也少,他不确定她们离家还有多远,但确定的是,再跟下去肯定要被发现了。
他非得弄出些动静,让雅雅注意到自己才行。
黎慕华看着路旁卖豆腐脑的摊子,心生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