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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舅舅何不请外祖父直接具本保荐?孤虽为太子,入朝视事却还未满半年。论起说话的份量,怕是比身为两朝宰辅的楼相差之甚矣。」
「殿下过谦了──主试由谁担当,还不是圣人一句话的事儿?就这点上,父亲声望再隆,也比不得殿下一根头发。」
说着,像是怕外甥不明白这么做的好处,楼孟允语气一转、又道:
「圣人正当盛年,你这太子之位要想坐稳到登基,单靠圣人的宠爱是不够的,唯有自己手里实实在在地握着权力才是正理……舅舅和你是血缘之亲,让舅舅帮你,总比那些外人来得可靠不是?只要舅舅成了主试,自能为你添上不少得用的人手。」
这话虽没赤裸裸地说要徇私舞弊、任用私人,但言词间所透露的意向,却也与之差不离了。
萧宸虽不认为狗嘴里能吐得出象牙来,可见对方说起这些话来丝毫不觉羞耻,心下鄙夷之余、仍不由生出了几分诡异的叹为观止之感。
当然,「佩服」归「佩服」,该表的态还是要表的。眼见楼孟允金玉其外的面孔上一派洋洋自得、好似就等着他万般感动地来上一句「舅舅知我」,萧宸凤眸间些许冷光闪现,随即双唇轻启、淡声道。
「主试之事,自有父皇决断。舅舅的这番『美意』……恕孤无法消受。」
「殿下三思──」
「孤心意已决,不必再提。」
言罢,少年已自抬手敲了敲车壁,示意前头驱车的御者将马车靠边停了下。
知道主子这是要送客了,早盼着这一刻的安远也没劳驾自家殿下开口,车子一停就配合着掀开了帷帘、同脸色忽青忽白的楼孟允作势一比:
「楼郎中,请。」
「……告辞。」
见萧宸丝毫不为所动,楼孟允虽恨对方不识好歹,可顾虑着君臣之别,仍只得咬牙下了马车,眼睁睁看着外甥的车驾就此扬长而去。
他所不知道的是:便在车帘落下、马车重新驶开的那一刻,原先神色淡漠的少年已然露出了些许疲色,神色恹恹地向后靠卧上了车内层层迭迭铺着的软垫。
「殿下,要不奴婢开个窗、散散车里的味道吧?」
安远在他身边多年,虽不能肯定自家主子此刻心里烦闷的原因,却知道方才那位楼郎中留下熏衣香气只会让殿下的心情更加恶劣。所以一声探问过、又见着主子微微颔首后,他当即掀起了两侧的窗帷,将嵌着钢板的窗户往两旁拉了开来。
大昭的上流阶层多以使香用香为风尚,皇宫内苑自也不曾例外。只是萧宸昔年余毒缠身、为健康计闻不得香;萧琰也因昔年混迹军伍的经历渐渐淡了熏衣的习惯;故紫宸殿里的香炉长年束之高阁、乏人问津;父子俩身上也顶多配着驱虫提神的香囊,不像某些「风流名士」那般、总在行走坐卧间处处留香。
随着阵阵冷风由窗外透进,车内残留的恼人香气渐淡;而萧宸给那位恬不知耻的舅舅搅得一通混乱的心绪,也由此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对楼孟允的厌恶,来自于此人延续了两世的种种劣迹。
楼孟允是个完全没有乃父之风、充分证明虎父可以有犬子的真小人。上一世,外祖父过世之后,姨母就是在楼孟允的攒掇下渐渐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这一世,因外祖父依旧健在、姨母也不曾入宫,一心想当个实权国舅、却不知自己的亲外甥其实早已病愈的楼孟允便剑走偏锋,千方百计地从母家处寻来了一位与大妹容貌肖似的远亲──也就是祈芸娘祈昭媛──靠着楼家的人脉将人送到了宫中。
祈芸娘本是小门小户出身,能在宫里站稳脚步,着实少不了楼孟允的打点筹谋。因他毕竟是楼辉的长子,一日不曾被逐出家门,旁人便仍会看在楼辉的面子上对他客气几分;故几年下来,眼见祈芸娘得幸产子、皇五子萧容亦备受圣宠,心大了的楼孟允便开始瞒着父亲四下串联,意图支起一个「皇五子党」,和同样已渐渐形成规模的皇长子、皇四子支持者分庭抗礼。
可他算盘打得虽好,到头来却也不过是一场空。原因无他:那个在他心底早已是无用弃子的外甥不仅顺利病愈归京,还直接就被帝王立为了太子,让他先前的种种设想安排自此再没有任何意义。
不仅没有意义,还成了那些知情之人眼底的大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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