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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内客来客往。
跟服务生点过餐,叶慎安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出去抽支烟。”
林粤点了点头。
叶慎安一路疾步朝大门的方向走去,林粤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这才重新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开始回复林栩前一天发来的消息。
“钥匙拿到了吗?”
“拿到了。不过,姐,你这是才睡醒吗?从昨天到现在,我可是给你发了十来条信息啊,你居然一条都没回我!我还以为你被人绑架了!差点去联系大伯!还好筱筱及时摁住了我躁动的手……”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对哦!!!”
“……”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
林粤放下手机,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她这个妹妹竟然不是捡来的,这比她们以上的这段对话还匪夷所思。
一杯咖啡逐渐见底,叶慎安还没有进来。林粤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大门——他该不会是直接溜了吧?
虽说婚礼那时她十分笃定他不会走,但现在却不一样了,他们已经结婚了。眼下的蜜月对他来说,可能只是可有可无的小事。更何况,那个人来了……她确定自己刚才没有看错——程酒酒,也在这里。
那么,叶慎安,现在你要怎么做呢?
餐厅门外。
叶慎安点了支烟夹在左手,却一直没有抽。小半截烟灰无声地掉落在地上,他握着手机的右手总算划拉到了那个三百年没有联系过的号码。
身为酒酒的哥哥,也不知道程少颐有没有把他拉黑。
还好电话接通得很快,他怔了片刻,还没想好说辞,程少颐低沉的声音便钻进了他的耳朵:“嗯?”
算了,本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好态度。
“我是叶慎安。”
“慎安?真是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如何?”
呵,明知故问。
叶慎安配合地干笑了两声:“这不前些天才收到了你的贺礼吗?”
“也是,我竟然一转头就给忘了。”
“哎呀,小事,都说贵人多忘事嘛。”
本想打个哈哈免去尴尬,没想到程少颐突然话锋一转:“我在吃早餐,有什么你就直接说吧。”
“……”
“你没看错,她在。”
“……”
“在我这里度假。”
这下就真没什么好问的了。
叶慎安望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意识到指尖发烫,一低头,发现整根烟彻底烧没了。他暗骂了一声,掐掉烟头,再看手机,电话已经被程少颐切断了。
白花花的日头晃得他有些头晕,他蓦地想起里头还坐着等他吃饭的林粤,整了整衬衫,转身往室内去。两道目光交会的一刹,他脸上堆起天衣无缝的笑:“怎么,餐还没上齐吗?”
按照计划,第二天他们便要从酒店退房,驱车前往波尔多的酒庄了。
当天叶慎安难得起了个大早,收拾好了行李。林粤跑完步回来,见他乖乖坐在躺椅上玩手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啧”了一声:“看来你真的很想离开巴黎嘛。”
叶慎安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扬眉冲着她眨了眨眼睛:“这是要听老婆的话嘛。”
林粤瞄了他一眼,没接话,转身去洗澡了。
门阖上,浴室里头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叶慎安放下手机,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去。
事情好像是从昨晚开始,就变得不对劲了——林粤难得没有热情地扑倒他,这令全身心做好准备的叶慎安说了一句蠢话:“你今天……不睡我吗?”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觉得自己很好睡?”
“……”
那我看你睡得还很起劲儿啊!
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严重伤害,叶慎安不想说话,默默扭过身,蜷在自己的一方小角落里,闭目装睡。他寄望于自己的举动能激起林粤的良心。
但很显然,林粤这个人——她没有良心。
委屈着委屈着,叶慎安渐渐睡着了。多年不做梦,这一夜,他竟然梦到了酒酒。
那个画面真实得仿佛发生过,梦醒后,叶慎安回过神来,那个画面,它的确发生过,就在酒酒二十岁的那个春天。
他们那天似乎是约在哪家商场前碰面,人来人往的广场上,酒酒自人群中向他迤迤然走来。
她对他说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是:“二哥,我们分手吧。”
暖风拂过她将将退去婴儿肥的脸颊,她歪着头,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看着他,轻快的模样像是要趁着春光明媚,邀他去哪个好地方走走。
于是他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无温柔地应了一声:“好”。
林粤洗完澡出来,叶慎安仍然是那副闲云野鹤的懒散姿态。
见林粤要整理箱子,他起身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衣柜旁边那双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平底鞋:“虽然是去做正经事,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正式场合,你今天就穿这双吧。”
“你什么时候买的?”
“那天你买完衣服,我不是自己去了趟厕所吗?门店就在厕所旁边,我觉得拿来配那条白色的连衣裙不错,就买了。”
“我怎么没发现?”
“可能是因为我拎的袋子太多了吧,多一个不多……你快去换鞋吧。”
林粤怔了一会儿,这才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换好鞋,她对镜端详了自己片刻,果真如叶慎安所言,跟她身上的裙子极配。
叶慎安显然更满意自己的作品,得意地打了个响指:“我眼光真好。”
正要坐一边儿去等她继续收行李,没想到林粤直接把换下来的高跟鞋递到了他眼前:“帮我把这双收起来。”
??你可真会蹬鼻子上脸使唤人!这是对待给你买鞋的人该有的态度吗?
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叶慎安硬是死撑着不肯接。
见他迟迟不伸手,林粤挑了挑眉:“老公?”
“……”
等等!这是林粤第一次叫自己老公?
大概是过于震惊,叶慎安的嘴竟然张成O形。而等他回过神来,林粤已经把一双鞋直接丢到了他手里。
他低下头,哀怨地看了一眼鞋子,感觉五味杂陈……算了,老子姑且就吃这一回亏,下回免谈!
傍晚的霞光逐渐笼罩住纪龙德河的左岸,他们的车终于在天黑之前顺利抵达了克里斯先生的酒庄。
克里斯亲自来迎接他们:“路途遥远,辛苦了。”
林粤笑得礼貌:“克里斯先生客气了,是我们打扰您了才对。”
叶慎安也跟着笑,目光不禁扫过跟在克里斯身后的那个“小尾巴”——是张清秀的华人面孔。
他的好奇心上来了:“酒庄原来有华裔员工?”
克里斯回头看了童岸一眼,笑着否认:“Lucile可是地道的中国人,这次想要推荐给二位的Thedarling,就出自她手。”
林粤似乎对这个“小尾巴”有些兴趣,偏过头,开始打量她。
“小尾巴”似乎被看得不好意思了,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两位旅途幸苦了,我是Lucile。”
叶慎安觉得这姑娘实在挺可爱,但也仅止于可爱。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酒庄去,叶慎安边走边舒展着筋骨,视线越过繁茂的草地,望向不远处青翠的葡萄园——但愿在这里,他能享受到一个美好的假期。
酒庄的厨房一早就绪,开胃酒、头盘、法式清汤依次呈上,还有专门的侍酒师为大家斟酒,这一餐温馨却不失隆重。
林粤似乎对克里斯口中的Thedarling很感兴趣,热情地和“小尾巴”聊了不少。
叶慎安对葡萄酒没什么研究,压根没听她们的谈话。望着院内漆黑的树影,他再次想起了昨夜的那个梦。这么多年过去,当时的小姑娘,有没有遇见更美的春天?
忽然间,他听见林粤在叫他:“老公,我看这里的酒还不错,反正接下来我们也没有安排,在这里多住几天?”
飘远的思绪被毫无防备地扯回来,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可以啊,你开心就好。”
晚餐结束后,克里斯和“小尾巴”便起身告辞了。厨师与侍酒师也相继下班离开,偌大的餐厅,如今只剩下林粤与他两个人。
夜阑静寂,是个好天。浑圆饱满的月亮悠然地挂在天的那一边,仿佛天真得从未识过人间的聚散。
有风拂过。
林粤拿过酒瓶,为自己斟上了半杯红酒:“老公,刚才你在想什么呢?”
还是不太习惯这个称谓,不过也无所谓……叶慎安托腮,凝视着对面人的眼睛,狡黠地勾起嘴角:“想你。”
“噢,这样吗?”林粤回看他,无辜地眨眨眼,“那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呵,老子还真没看出你哪儿受惊了。
气氛似变得有些微妙,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二人俱是回头。
一刹间,叶慎安愣住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他还以为,她正在巴黎。
不,不止她,还有程少颐……更甚至,刚才一起吃过饭的“小尾巴”也在!众人面面相觑。
叶慎安努力组织着语言,寄望能让场面显得自然一些,然而不及他开口,酒酒已率先跟他们打了招呼:“嗨,二哥、二嫂,真巧啊……”
……
没人搭话。
林粤的手指缓慢地敲击着桌面,一下、两下……脸上挂着的,是无懈可击的笑容。
叶慎安不由往后仰了仰身子,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周——很好,程少颐稳住了,酒酒稳住了……唯一没能稳住的,大概只有那条可爱“小尾巴”。她正尴尬地左顾右盼着,仿佛寻找这诡谲气氛的突破口。
令人窒息的沉闷中,程少颐鲜有地主动开口了:“慎安、小粤,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童岸。”
林粤镇定的脸上难得浮起了一点儿讶色:“Lucile是你的女朋友?这世界还真小啊。刚好,我很喜欢你女朋友酿的酒,要不,大家一起喝一杯?”
“好啊。”竟然是酒酒在附和。
“……”
叶慎安后知后觉地开始头痛。他偏头,慢悠悠地给林粤递了个眼色,意思是你差不多得了。
林粤当然看到了,也读懂了,于是她投桃报李地回了他一个眼神——搬椅子去。
“……”
还真是个美好的假期。
酒过三巡,叶慎安抱着酒瓶开始发疯:“都说有缘千里来婵娟,你们快看,今夜的太阳是多么圆!”
一旁程少颐黑着一张冰块脸无动于衷,倒是“小尾巴”极担忧地看着林粤:“叶先生他还好吧?”
林粤淡淡地瞄了一眼叶慎安的脸:“还能喝吗?”
“放心,我喝完这些,还能给你们打一套太极拳!”
“……”
林粤起身,将身边的叶慎安从椅子上拽起来,架在自己的身上,朝众人微微颔首:“抱歉,我看今晚就到这里吧。”
程少颐不置可否,童岸则拼命点头。坐得最远的酒酒像是在走神,沉默了半晌,最后是低声说了句“好”。
林粤微笑:“我老公平时可是三杯倒的酒量,今天算超常发挥了。不错,没给我丢脸。”
从餐厅回克里斯为他们安排的房间需要经过一段长长的回廊,林粤抬头望天,枝枝蔓蔓的花架遮住了月亮泰半的脸,稀薄的月光仿佛海上升起的迷雾,笼住叶慎安那张醉意蒙眬的脸。她抿唇,果断地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
叶慎安毫无防备,整个人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站稳,一双眼迷茫地看着她:“怎么了?”
“来吧。”
“嗯?”
“表演太极拳啊。”
“……”
他觉得自己能答应跟林粤结婚,一定是因为撞了邪。
入夜后的酒庄极安静,林粤打开房门,径自走进去。
“你先洗还是我先洗?”身后响起叶慎安的声音。
林粤一回身,就看见半倚着门框的叶慎安。酒庄的走廊是开放式的,他周身浸没在月的光晕中,像希腊神话中风流不羁的神祇。她眼中缓缓凝起一层薄冰:“你先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门关上,林粤走到自己的行李箱跟前,翻出化妆包,开始卸妆。
十分钟后,围着浴巾的叶慎安走了出来。她看了他一眼,错身进了浴室。
再出来时,叶慎安竟然还没睡,正独自坐在露台吹风。
“不是喝醉了吗?”
“不是要我表演太极拳吗?”
林粤愣了愣,失笑:“看来是生气了?”
叶慎安没回答。
林粤抱着一双手,望向黑漆漆的远方,是嘉许的语气:“不错啊,起码忍到了现在。”
叶慎安蓦地起身,朝她逼近。他眼中明明盛着一汪怒海,犹如狂风卷浪,然而扑到岸上,却只剩零星的水花,声音里竟还带笑:“差不多得了呗。”
林粤挑起下巴,歪头笑看着他,一只手指肆无忌惮地滑过他裸露的胸口:“这不是如你所愿,提前回来了吗?”
“林粤。”
“叶慎安。”
“睡不睡觉?”
“睡啊。”
林粤伸了个懒腰,信步走向属于自己的那一边。
忽然间,她感觉睡袍的腰带一松,一双手自身后将她的腰紧紧勒住。她缓缓吸了口气,没回头:“我今天心情不怎么好,可能不会太配合。”
“刚好,我今天心情也不太好,可能不会太温柔。”
“是吗?”她转过身,双手环住他的腰,扬眉,嚣张地笑了,“那不如我们来试试——谁才是更不开心的那个。”
天刚蒙蒙亮,叶慎安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朝楼下宽阔的草坪走去。还不到酒庄的营业时间,四下空荡荡,只偶有几声鸟的啼叫。他随便找了一块背阴的地方躺下,闭目养神。
忽然,一个冷淡的声音蹿进他的耳朵:“慎安。”
叶慎安慢条斯理地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少颐?真早。”
“你比我早。”
“哈,我这是一夜没睡。”
“你昨晚不是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叶慎安顿了顿,朝他使了个眼色:“关键时刻,男人得会演戏。”
程少颐的嘲讽之情溢于言表:“有人信了?”
“起码,酒酒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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