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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口被子兮用家里偷出来的破布给蒙上了,布的一半埋在土里,颜色又脏,很不起眼。
从破布的窟窿眼里钻出来,要不了两三步,就可以跳上台阶。
“快!别怕,直接出去!”
他在后面呼哧带喘地催促道。
等到子兮先从窟窿眼里钻出了地面,他再手脚并用地跟在后边,还没等站稳脚跟,两人已经被眼前团团包围的人群给吓傻了眼。
这些人都用白纱蒙着眼,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而且一句话都没有。
零碎的纸片依旧漫天地掉落下来,就连那三只流血的山羊都仿佛凝固住了。
子兮在身侧转过头来看着他,双手把他的胳膊抱在怀里,身子往后边一个劲地躲,一张脸都被吓青了。
为首的那个女孩在供奉人的搀扶下来回转了转头,然后笔直地伸出一只手,指着她高喊了一声:“神谕!”
供奉人随即把脖子上长长的鱼钩取了下来,冲着子兮所在的方向抛了出去。
轿辇背后立马窜出了几个人,两三下就从劼崖手里一把将人给夺走。
人群一波接一波地围上来爆发出呼喊,那阵眩晕的歌声又开始了,混杂着清脆的乐器。
他跪行了几步扑上前去想要抓住子兮的腿,却因为这具只到常人胸前的身体,就像是以卵击石。
眼看着子兮的大半个身子已经被塞进了轿辇,还奋力地甩开束缚回过头来冲着他大喊:“劼崖!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
人群重叠过来将他挡在了外边。
没过多久,山羊一路远去。
纷乱的人群也随即远去,只留下劼崖一个人还站在那里。
他整个人还在止不住地发抖,嘴里却依旧喃喃地念叨着:“我答应你,我一直都在……你要我仗剑,要我打伞,我全都依你……”
只不过,这个地方,这场回忆,这个奇怪的时间点,连他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像这样举起手来,用尽全力,却也只是徒劳地抗击。
也难怪,无论再怎么重来,七年前的自己,都只是比书桌高了那么一丁点而已。
而在那之后,劼崖被赶出了念书堂,只听说山羊被人挖空了双眼,依据神谕的指示,它们会自己找到通往剩都的路,一直这样流血然后冲洗着地面。
据说等到攀上神庙的那一刻,山羊会跪倒在地断了气,而轿辇中的人,也就成为了圣女。
所以她再也没有了消息。
劼崖苦涩地摇了摇头,眼前无比熟悉的半里城,开始在视线里慢慢化为了灰烬。
看来长夜将去,这一场奔跑仍然没有带来任何意义。
而天光重新亮起之后,他又会像往常一样在自己的床上苏醒,然后浑浑噩噩地独自生活下去。
只是这一次,所有人都不知道,今后的半里城将不会再有人入梦,更何况他还蒙在鼓里。
直到有一个人在他的耳边轻声地说:“劼崖……快醒醒!”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一个人影正俯在他的床前,脸色和外边的黑夜一样的难看。
这个人看着他醒来不禁露出了一丝松懈的笑,随即又皱紧了原本就很凝重的眉头:“是我!明彻!快起来,有人从黑烟那边过来了!”
劼崖跟着他迷迷糊糊地翻下了床,抓起一身衣服就奔到了门外。
此时半里城的夜晚,正像往常一样闪烁着零碎的星光。
只是宁静里透露出一丝不寻常。
劼崖刚转过了身,一个老妇人就从门前飞速地跑过。
她的身上还穿着夜里的衣服,抬起头来四处看了看,一脸惊慌的表情。
这个人劼崖认识,就住在这条街的另一头。
他赶紧一把扯住了那个叫明彻的人:“怎么回事?”
明彻抬手指了指半里城的西南角,那里,天幕间正露出了一丝清澈的湛蓝。
没想到半空中翻滚了上百年的黑烟,如今竟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劼崖不敢相信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明彻在边上猛地拍了他一掌:“别傻站着,所有人都要疏散到地道里,跟我来……先到神庙前集合!”
他赶紧踉跄了几步,跟在明彻的身后跑入了人流。
就这样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劼崖被人伸手一指,分派到了一只二十人的小队之中。
他前后回头看了看,神庙前聚集的,大多都是像他这样的青壮年纪。而队伍里从石阶上开始,已经有神庙的供奉人,一手提着框子,在沿途分发着一些铁镐之类的东西。
明彻被分在了另一只队伍,和其他人一样,他的脸上全是悲壮甚至还有一丝亢奋的表情。
劼崖忍不住笑了笑,像这种乌合之众,心里多少都会有点看戏的情绪,更何况平时在念书堂里人都读傻了,今晚要是真上了战场,头脑里一片空白,只怕连死是什么感觉都来不及细致地想一想。
正巧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人高喊了一句:“你不信是不是?你给我等着……谁跑谁是孙子!”
说到底,这种事情在大多数人心里甚至就是一场游戏。
于是他只能沉默地退了一步,和这群吵闹的人站在一起,跟随着神庙的指示投入了最初的抵抗。
只不过劼崖猜想的也没有错,半里城在天亮之前就被攻破了。
但是今晚似乎注定是个扭转命数的日子,陆东人站在半里城入口的时候,整个城镇也已经空无一人。
其中的蹊跷当然也只有后人才知道。
据说这一晚,双方势力根本就没有正面碰过头。
就在劼崖压低了身姿,远远注视着这群人的时候,有两个漆黑的身影,正从半里城后边的山石小道中一路飞奔而来。
等天亮过后这两个人离开,整个半里城,居然再也没有剩下一个活口。
除了被这场征战所选中的劼崖。
而当时他只是不小心回过了身,就在南方的入海口看到了她。
女孩看上去跟分别时差不多一样的年纪,发髻上还戴着他亲手采摘的花。
她站在那里掌着灯,像是在等他。
很多年前,劼崖满脸无赖地拽着女孩的手,身旁的人嘻嘻哈哈地调笑着,而他的眼里,却只有女孩的一双眼睛,就像不久前恍然在山花丛中看到的那样,清澈透底,写满了他的心。
他抬起一只笨拙的手,指尖上是他刚摘回来的花。
漫山遍野一个下午的奔跑,只为了摘到一朵最美的花。
他把它别在女孩的发髻间,然后一别就是好多年。
而此时夜色尚早,关于这场相遇,还是让我们先从入侵的时候开始说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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