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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醒,叽哩咕噜从桌子上滚下来,歪着脖子,蜷着一条腿,睡得没个正经人形儿。
麻团儿武说:“战哥,那条子早上给你打电话来着。”
罗战睁开宿醉通红的眼:“早上?早上给我电话,你他娘的现在才告诉我?!”
麻团儿武也挺有理的:“战哥你睡得香着呢,我没舍得叫你啊。”
罗战开着车,正遇上下班儿时间全城大堵车,车子在平安大街上半个小时都没移出五百米。他急得把车趴在自行车道上了,一路飞跑过来,满嘴冒白气儿。
折腾了一整天,大杂院儿的烟尘已经基本散去,几户平房被消防水龙头狠狠地刷了一遍,屋顶的瓦片禁不住水流冲击,砸下来一些碎瓦,洗衣盆儿在院子当间儿飘着。
罗战搂着程大妈安慰:“大妈,大妈您没事儿吧?这到底是怎么啦?!”
程大妈呜呜呜地拿袖口抹眼泪儿。
罗战在墙旮旯找见程宇,程宇从膝盖里抬起头,两眼洇出暗红色深重的血丝,疲惫而憔悴,一看就一宿没睡。
程宇说:“侯大爷没了,昨儿晚上没的。”
罗战:“……”
程宇说:“昨儿晚上我不在,我他妈的就在值班室里蹲着抽烟来着。”
罗战:“程宇……”
程宇说:“你看吧,我这片儿警当的,是不是特没用,特让人糟心?”
罗战搂着人劝:“没有,不是,程宇……”
程宇说:“可是我身边儿的人需要我的时候,我永远都不在……我整天穿个警服,我还二级警司呢,我还一杠两星儿呢,我们所里的小警员肩膀上都是光板儿,没有杠儿的……我都不知道我整天都在忙什么呢我,瞎混呢我!……”
程宇的下巴搁在罗战肩上,表情痛苦极了。
罗战的心就跟被针扎了似的,最见不得程宇受打击的样儿。他伸出两只手,捧住程宇憔悴的脸,用指腹揉着安慰,最后把程宇整个脑袋抱在怀里。
“对不起啊程宇,都是我不好,昨儿是我犯浑来着,是我的错,我混蛋了我!程宇,你别太难过,别这样儿……”
二环里的胡同老城区煤改电以后,深秋有时候暖气来得特晚,一层的小平房里冷,上了年纪的人就仍然维持着烧煤炉子的习惯。
大约是走烟的管道堵了,或者是大风吹进了烟囱,造成煤气逆流入室。
罗战心里挺内疚的。昨儿个他如果睡在大杂院儿里,他一般熬夜看碟到两三点才睡,或许能及时发现险情,或许侯大爷就不会有事儿。
他更后悔的是昨儿跟程宇兜头盖脸发了一通脾气,自个儿有嘛道理呢?还忒么的挺自以为是的!程宇每天十几个小时上班儿多辛苦啊,还有家人要照顾,压力多大啊,自己这是干嘛呢,不能给人家分忧解难还净瞎添乱了,关键时候一点儿也指望不上你罗战啊!
程宇需要他的时候,他竟然就不在!什么玩意儿啊!
救火车开走了,救护车还在等待家属。
天快黑下来,罗战才看到那位穿名牌风衣的男人开着车过来,戴着茶色墨镜,夹着手包。
名牌男钻进屋里,默不作声地肃立,端详了一会儿,又出来了。
名牌男跟白大褂说:“医生同志,您看,要不然麻烦您帮我把人拉医院去?”
白大褂说:“拉医院去干嘛?你们家老爷子已经过世了,我们这是急救车,你现在应该联系太平间、殡仪馆什么的,办理后事吧……”
名牌男:“我这,这七点钟还要见个客户嘛,我现在没时间联系这个嘛!”
白大褂:“……这人是你父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