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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的手顺着锋刃一寸寸地拂了过去,凝重之极。
“五五爷。”蒙鸿咬牙站了起来,捡起一柄长刀:“请!”
凤曦和缓缓拂过锋刃的手指停在刀尖,黝黑的刀刃里似乎也有什么力量被一寸寸迫到了尽头,要突破铁的限制喷薄而出,无常刀在苏旷的手中舞动时有了灵魂,而在凤曦和手里,即便是凝顿不动,似乎也有自己的生命——每个人都在看着凤曦和的出手,每个人都在等待着凤曦和的出手,每个人似乎也都知道,这一击的结果——蒙鸿的斗志,已在瞬间瓦解了。
无常刀终于从指尖弹出,直到从蒙鸿身躯划过,空中才闪过一道黑色的弧线,那速度,几乎突破了人类出手的极限——蒙鸿的刀还在半空,人已倒下了——那一刀正砍在萧飒出手一击的伤口上,一条左腿顿时飞了出去,蒙鸿连人带刀摔倒在地,嘴里发出一声惊惧的惨叫声。
他已经完全被击溃了。
凤曦和冷冷看了地上的蒙鸿一眼,淡淡道:“蒙鸿,你自行了断吧。”
在外人听来,这是何其荒诞不堪的说辞——数百刀手环伺,围着四个已经力战到快要脱力的人,而凤曦和却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你自行了断吧。
几个马匪还是冲了上来,苏旷,莫无与铁敖一起出手,几具身躯飞了出去。
蒙鸿终于绝望,眼神已经崩溃而散乱,但是凤曦和依旧逼视着他的双眸,不容他有丝毫定下神的机会。
蒙鸿的手,竟然真的哆哆嗦嗦地拾起了断刀,一寸寸抬了起来,摇晃着对准了自己的胸膛——只是他忽然一声大吼,斜刀向凤曦和的双腿砍了过去。
凤曦和眼中一寒,无常刀又一次飞起,直直地刺入蒙鸿胸膛——错愕,惊疑或许还有一丝懊悔,蒙鸿手里的刀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凤曦和那周身的神采似乎也随着这一击溃散,他吃力地拔出刀,喃喃:“你是我兄弟,我不能看着你死在别人手上”
刀锋离开蒙鸿身体的一刹,他也倒下了。
“快走!”苏旷第一个反应过来,反手斜抄接过凤曦和软软倒下的身躯,抢过一匹马,向战圈外冲杀过去。
莫无刚要跟着追出,铁敖已经按住他的肩头,苦笑:“老莫,你真要跟着通匪不成?”
莫无一怔。
铁敖叹道:“让他们去吧,老莫,我们问心无愧了。”
四面八方,马蹄声震得军营都为之颤抖,铁敖放眼望去,知道那是蒙鸿手下的两万大军赶来横扫残局——只是,他们终究是来得迟了。
苏旷沮丧地发现,自己的骑术实在有点糟糕——至少并不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他一手扶着凤曦和,一手按住他胸膛输送真气,双腿怎么也控制不好那匹驴脾气的惊弓之马,一路跑得歪歪斜斜,费力无比。
凤曦和已经强自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苏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还笑得出来,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凤曦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凤某人不想死的时候,是死不了的。”
“呸!”苏旷鼻子都快气歪了,感情自己这么半天功夫出生入死,还是凤曦和坚强的个人意志的后果,他讽刺道:“我的五爷,您要当真练成金刚不坏之躯,我可就松手了,我的真气是给你活命的,不是给你废话的。”
“你可以松手了,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凤曦和看着他,欲言又止。
苏旷偏又忍不住“好了,有什么快说。”
凤曦和懒洋洋地看着他:“我只是还想提醒你一声再这样跑下去,你就不用再救我活命了。”
“哦?”苏旷一惊“你你怎么了?”
“我我需要吃点东西”凤曦和苦笑:“捕快大人,我从清早出军营,还水米不曾打牙”
苏旷也终于忍俊不禁大笑了起来:“我以为凤五爷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嘿嘿,你身上有没有干粮?”
凤曦和叹气:“我身上有什么你还不知道?”
“你又不是女人,我摸你干什么!”苏旷嗤了一声:“有没有快说。”
“放屁!”凤曦和苦笑摇头:“我好像并没有随手拐带北国军晚餐的习惯”
凤曦和这一提,苏旷才觉得浑身果然已经脱力了,当初他拼死进入北国军大营,思量着无论如何也要做个饱死鬼,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便起了变故,一路厮杀,竟没有一刻可以休息。凤曦和虽然是轻描淡写地说说,但苏旷却明白,以他的身子,再不进食补充些力气,恐怕当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好在贡格尔草原东侧树林不少,苏旷小心翼翼地将凤曦和扶到一株大树下坐好,皱着眉头,东张西望,开始寻找可以果腹的野味,转了几圈,他忍怒气冲冲道:“难不成连只野兔子也没有么?”
凤曦和一阵阵头晕目眩,一手扶着头,吃力地提醒:“苏大人兔子不会守在这里等你,你就算生活不能自理,总也听说过狡兔三窟的故事。”
“啊呀!”苏旷脸一红,开始四下寻找野兔的洞穴,偏又不敢离开凤曦和太远,凤曦和有心相助,但实在连手臂也抬不起来,只远远望着苏旷的身法疾如风迅如雷,大开大阖,在已经枯黄的草丛灌木之中纵横驰骋,委实辛苦之极。
苏旷并不知道,他已经几度快要晕死过去,又强自提着真气,迫自己清醒——他不想死,是真的不想,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死了,晴儿会是什么样子?
一路冷冷地想把那个丫头赶到危险之外,偏偏她事事掺和进来,生生和自己搅成了一团。这个女孩儿还不明白马匪的宿命,她见过刀兵和血火,但是还不熟悉死亡和卑污,凤曦和不忍心,不忍心让她终于冰冷寂寞,黯淡了火一样明亮的笑靥。
“活下去!”凤曦和闭上眼,想着龙晴现在焦急若狂的模样,对自己说:“我既然从蒙鸿手下逃了出来,就一定要逃到晴儿面前——不然,龙晴咬牙离开战阵,怕是要后悔终生的吧?”
“什么人?”一阵风掠过,凤曦和猛然睁开眼,才发现不过是战马尥起蹶子,激起鸟雀惊飞——他不禁哑然失笑,什么时候,堂堂凤五爷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只是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轮上弦月不知什么时候挂在天边,苏旷呢?苏旷又去了哪里?想起这个一路的对头,凤曦和竟遏止不住心底的关切——朋友,我交了你这个朋友,那是何等温暖的力量?他撑起身子,大声喊了起来:“苏旷,你还在么?”
“在在在!”苏旷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看上去好像是刚刚盗墓一般,手里拎着一只又老又瘦的兔子,灰色的毛秃了一办,一只耳朵也折了下来,苏旷献宝似的举起兔子:“我说凤五,这东西好难抓啊,我顺着它的洞也不知挖了多远,回头一看,嘿,它就在一边傻不垃圾地蹲着!”
“哈哈,哈哈!”凤曦和笑得伤口几乎迸裂:“苏旷,你,你平日行走江湖,就是这副德行?”
“我行走江湖自然带着干粮,哪里要做这种土里刨食的勾当!”苏旷累得半死,一屁股坐在地上“头一次知道兔子打起洞来有这么深,一路挖过去,只看见田鼠,气死我了。”
凤曦和淡淡道:“老鼠一样可以吃的,味道好得很。”
苏旷看了他一眼,笑容慢慢黯淡了——这个高傲地凤凰一样的男人,怕是有过无数次地狱一般的经历吧?只是他嘴里犹自不肯服输:“我虽然没有女人服侍,不过也没有女人要我服侍,凤五,你是伺候晴儿多了,才这么贤惠的吧?”
凤曦和怒道:“你再敢喊一声晴儿,当心我和你翻脸!”
苏旷哈哈大笑,手脚麻利地生起火来。
浓烟滚滚,凤曦和呛得连连咳嗽起来,胸前的伤处又一次流出鲜血。
苏旷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将火堆移远,一边把兔子开膛破肚架上去烤,一边背对着凤曦和道:“凤五,我原先想过,一对一,未必不是你的对手现在看来,我确实不如你。”
“哦?”“我要是你,一定撑不到现在。”苏旷笑嘻嘻翻动手里的兔肉:“你好像打不死一样诶?怎么了?”
良久,凤曦和才深深地叹了口气:“那是自然,你这样的捕快大爷,当然不知道,我这种土匪的命有多贱。”
一时无语。
在那个叫做江湖的地方,每一日都有厮杀,都有暗算,一招不慎,就是杀身之祸,又有哪一个摸爬滚打的江湖汉子,不是从刀尖上一路翻滚过来?每多经历一次死亡,便多了一分强韧,至于到了可以挥洒自如的时候,早就成了撕不烂打不死的牛皮糖。
火焰毕剥,苏旷取下烤好的兔肉,一分两半,丢了一半过去:“看来,我并不真的明白你们这群人。”
“那是自然。”凤曦和微笑起来,接住,轻轻撕下一条肉,吃得迅速而不愧狈“我们这种人,想要活下去,总比别人费力一点,自然会看见许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苏旷也大口咀嚼,几乎囫囵吞下:“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那五爷,你倒是说说,瞧见什么我瞧不见的东西了?”
那只兔子实在太瘦了,凤五吮了吮手指上的油水,将骨头丢了出去,缓缓道:“譬如,那棵树后面的仁兄,似乎已经守在那里很久了,不知究竟想等到什么时候才出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