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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这夜从明霞山回来,骊蛮似恢复了不少,虽还是再凤栖梧内闭门不出,但也不再整日一言不发,芈洛趁机道:“那夜从明霞山回来极乐公主便精神大好,终日在这凤栖梧气闷得紧,不如再去明霞山散散心也好。”骊蛮冷冷看他一眼不置可否,芈洛便自作主张备下车马,带骊蛮一路往明霞山来。到得汤池处,芈洛看骊蛮似有喜欢的样子,便服侍她入了池,看她在池中安然睡下后又悄悄闪到一旁,盏茶十分便看到一个高大伟岸一身玄服的身影款款走了过来,芈洛隐隐一笑自退去山下守候,却不想另一边也有一个黑影匆匆离开。
玄服身影走近却正是诡诸,只见他缓缓走近骊蛮倚躺的山石旁也不入水,只是淡淡道:“小丫头终于来了,你我已经几月未见了!”见骊蛮并不答言也不争眼又继续道:“小丫头可有什么烦心事,与大叔说一说的?”见骊蛮仍不做声,无趣道:“看来今天小丫头并无心情理我,算了,我也不自讨没趣了,咱们改日再见吧!”说完转身欲离去,骊蛮却忽的出声道:“大叔,你说一个女子,把心给了一个男子,又要把身体给另一个男子,这个女人是不是个婊子?”诡诸闻言哈哈大笑道:“如你所说这天下许多男子都是把心给一个女子,又把身体给了无数个女子,那岂不天下男子都是贱人!再说,这世上又有几个女子是能把心和身都给一个男子的,那不都是婊子了!”骊蛮随他一起哈哈大笑,笑得半晌突然转身定定看着他道:“诡诸,带我离开这里吧!这心和身我都不想要了!”诡诸眼眸中精光一闪而过,托起她下颚望着她道:“真的?你不后悔?”骊蛮惨然一笑,定定望着他道:“不后悔!”诡诸哈哈哈大笑道:“好,我答应你,你要记得你说的话!”说罢转身而去,留下骊蛮兀自在水中呆呆流下泪来,却只是晶莹几颗。
一时见芈洛上来接她下山,冷冷对芈洛道:“这下你可以与族母交差了吧,这明霞山以后也不必再来了!”芈洛讪讪道:“原来你早就知晓,也是,族母也不想想,极乐公主如此聪明剔透之人,又能瞒到几时?”原来,当初初到绛都,骊蛮因里克中蛊毒而入将军府照看,芈洛每日在绛都城明是游山玩水,实则四下打探,将城中人物、地理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她得知那明霞山是绛都献公的王宫别院,又探得山中有极好的一眼龙涎汤池乃是献公专用,外人不得入内的,便故意引骊蛮到汤池,目的就是有朝一日让骊蛮与献公相遇。骊蛮那一年来足不出户日日藏身将军府,又怎会知晓这其中关系,虽然后来遇到诡诸后有些怀疑,但直到几天前在妓坊遇上二皇子重耳将她带至明霞山,又无意中告知她这里是王宫别院,那汤池乃是晋王的龙涎汤浴才明白过来。只讥笑道:“族母与你如此煞费苦心,不过是千方百计要把我送入晋王怀抱,又何苦这么麻烦?如今里克蛊毒已解,我心中了无牵挂,无论是嫁与申生做太子侧妃,还是要进宫迷惑晋王其实无甚差别,既然发了毒誓,自然会谨遵誓言!”
几日后,太子申生在府中接晋王令:周国舞姬骊蛮身份低微,入住昭兰宫引血光之灾是为不详,不宜与太子婚配,仍收入宫中乐舞司,充舞姬!
申生得令大惊,不想昭兰宫之事何以会传入献公耳中,又急又气,匆匆往凤栖梧来。不想一进院门就被太子妃贾君拦住,申生急道:“快、快,子君,父王要收蛮儿回宫中乐舞司,”说罢急急往里赶。贾君一把拉住他道:“殿下,臣妾知道了!只是大王既已下令,殿下此刻怎可再去找骊蛮姑娘,应该避嫌才是!”申生瞪着他道:“避嫌?避什么嫌?蛮儿昨天还是我的侧妃,今天却成了父王的舞姬,我该怎么避嫌?”贾君振振有声道:“殿下,只要你与骊蛮一日没有完婚,她便不是你的侧妃,再者昭兰宫之事如今整个绛都城已知晓,骊蛮身带不详,招惹妖魔邪祟,更不能成为侧妃!”申生一把推开她道:“子君,我果然是看错了你,昭兰宫之事如何传到父王耳中,你恐怕最清楚吧!”贾君傲然道:“身正不怕影斜,如果骊蛮她洁身自好,又怎会惹来那么多闲言碎语?又怎会有昭兰宫之事?自己不干净还怕别人说嘛?”申生气得一个“你,”字噎在口中说不出来,不再理会她,径自往骊蛮屋里走来。
进屋见骊蛮依旧安静坐于窗下,对外面贾君之言充耳不闻。见申生进来转头对他微微一笑,起身道:“申生,你来了!”申生见她依旧粉黛不施、发髻未挽,站起来轻轻飘飘像随时要被风吹走一般,又听她叫自己申生,心中又怜又痛,一把将她拉入怀中道:“蛮儿,对不起!”以往申生每每如此,骊蛮总是拒绝的,这一次她却不再挣脱,而是乖乖的依偎在他怀中,任由他把自己紧紧深拥。骊蛮想:“这是多么温暖的一个怀抱啊,没有猜忌,没有阴谋,也没有各种隐忍和不安。要是没有里克,没有晋王,没有骊戎、夫夭,自己真想就在这个怀抱里永永远远的依偎着,只是,这是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在这个怀抱里享受这份独有的怜惜和温暖了吧!”想着,泪水止不住的流下,直到浸湿了他的衣襟。申生的泪水也打湿了骊蛮额上的发丝,他哽咽着喃喃道:“蛮儿,我不要你做什么侧妃了,我带你走,我们到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什么太子、什么储君、什么江山、我统统不要。蛮儿,不管你是人、是妖,我不在乎,我只要你,我一生一世只愿守护你!”
骊蛮听得肝肠寸断,满脸泪痕往申生湿润的双唇吻去,吻得用力又毫不留情,似要把这一辈子的绝望都倾注在这一吻之上,边吻边不停的哭泣呢喃道:“申生,对不起,对不起。来世、等来世,我一定不会错过你!”申生也哭到:“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现在?蛮儿你告诉我为什么?”两人相拥哭到泪眼婆娑,却听外面有人道:“大王令,即刻带骊蛮入宫中乐舞司!”申生听得几近奔溃,紧紧抱住骊蛮道:“不,不要,不要走!”骊蛮轻轻拂开他手臂,又一次挣脱他怀抱道:“申生,我走了,忘了我吧!”说罢走出院外,如烟一般随宫中乐舞司掌吏、宦臣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