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辈没有任何理由屈尊下就,伪装成一艘三桅帆船上的水手,追随着一名有点疯狂(根据斯图尔特兄妹的描述)的沙盗出生入死。——这根本不合逻辑。
占星术士学徒轻声道声告罪,将那本大书再次取下,与星星尘埃一起勉强塞进腰间的鹿皮包。他需要变得强大,无论书中写了什么内容,都将是一笔宝贵的财富,约纳对不知所终的占星术师恭谨低念:“如果您还在人世,将来某一天向我追究盗窃的责任,我不会做出任何辩解,因为这是我应付的代价。对不起。”
声音在昏黄的房间里回荡,显得低哑而沉闷。当然没有回答,约纳再次鞠躬,然后开始检查置物架的其他部分。
第二层置物架上的东西不多,拂去尘埃之后,约纳找到一只表情狰狞的银质面具,和一柄连鞘的华美长剑。面具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触感光滑,做工非常精湛,约纳试着比划一下,戴在自己的脸上后,双眼可以透过薄如蝉翼的水晶薄片清楚观察外界,而鼻孔部位的两条导气槽巧妙地从腮部输送新鲜空气,让面具的佩戴者丝毫不感觉憋闷或视野受限。
“做什么用的?”好奇之外,占星术士学徒有点纳闷,尽管设计精巧,但这种面具显然没什么防御功能,充其量是一件化装舞会的高级道具。放下面具,他又拿起长剑,剑身比想象中更沉重,用两只手的力气才能勉强持握,约纳抓紧金丝镶嵌的剑柄,试着抽出长剑,但嵌在鳄鱼皮剑鞘里的剑身纹丝不动,不知是有机簧卡住,还是闲置太久,里面生锈了。
“一位剑士。”他点点头,将连鞘长剑搁回第二层置物架,也老老实实鞠躬行礼。
最下层隔板上摆满物品,其中大部分约纳都叫不出名字。大大小小的玻璃瓶中装满各种植物根茎、颜色各异的粉末、动物的干制标本、不知名的液体、形状诡异的昆虫,甚至还有一颗人的眼球。没有一个瓶子上有标签,也没有分类摆放,约纳不小心碰到一个玻璃瓶,瓶子落向地面,占星术士学徒连忙弯下腰双手将它接住,定睛一看,瓶中竟装着一个的女人。长度不过人的手掌大小,女人却比例匀称、栩栩如生,看得约纳面红耳赤,随手把瓶子往什么地方一塞,站起身来。
“货物朋友!快出来!我们快到了!”丹尼的微弱的叫声响起,约纳答应一声,恋恋不舍地离开这间充满秘密的房间。沿着舷梯登上甲板,他发现后虫显得更加高大了,如同一堵遮天蔽日的墙壁横亘眼前。
斯图尔特家的男丁倚在桅杆上,脸上倒是擦干净了,但浮肿的腮帮子和青紫的眼窝无论如何遮盖不住。丹尼面无表情地瞅了约纳一眼,递了一张干麦饼过来:“凑合吃吧,鉴于厨房的状况,今天是没办法做午饭了。”
占星术士学徒接过饼子,小心地问:“你……没事吧?疼不疼?”
“习惯了。”丹尼淡定地回答。
猎猎的风帆招展声吸引了约纳的视线,现在吹起一阵相当强劲的东北风,将每一面风帆鼓满,“巴克特里亚的疾风”正以最高速度在沙漠驰骋,一脉一脉的震动从脚下传过,约纳能感觉到噬沙虫喳喳向伟大母亲飞奔而去的激动心情。
“十五分钟后降主桅横帆、后三角帆,减速至5节。”汉娜在船首发布指令。
“遵命,船长大人。”丹尼服服帖帖地敬了个礼,嘴里偷偷摸摸嘟囔着什么。
约纳用手遮住耀眼的阳光,仔细观察近在咫尺的后虫,从这个距离能够看清它的体表由坚硬的岩石覆盖,没有任何植物生存,一条弯弯曲曲的陡峭小道蚰蜒而上,盘绕主峰,消失在云端。这想必就是汉娜说过的那条土著人为祭拜后虫而开凿的道路了。
三桅帆船的正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隧道,其宽度足以容纳上百条噬沙虫并排进入,黑洞洞的,看不清有多深。约纳环绕四周,猛然发现喳喳并不孤单了,从无尽沙海各处汇集而来的噬沙虫姐妹出现在前、后、左、右,无论望向哪个方向,都能看到无数在浮沙中穿行的黄褐色脊梁。大虫们喷出的沙粒形成上百码高的尘雾,距离后虫节点越近,噬沙虫前进的速度就越慢,“降帆!”斯图尔特当代家主将拳头指向天空。丹尼立刻解开绳索,依次降下主桅杆和后桅杆上的风帆,三桅帆船的速度迅速下降,很快降至5节的航速,仅比周围怠速前进的大虫们快一点点。
体形比喳喳稍大的噬沙虫靠近“巴克特里亚的疾风”,约纳看到她的背上建有一栋低矮的木制房屋,几名肤色黝黑、斜披天蓝色印花布料的土著人正好奇地向这边观察。
“唷!老兄!”丹尼站在船舷边挥舞手臂,“能听懂西大陆通用语吗?”
土著人纷纷交头接耳,没有答话。
斯图尔特家的男丁换了一种语言喊话,约纳听不懂,他猜测那应该是南大陆通用语。
一位头插亮红色羽毛,应该是一家之长的中年男性土著人摆摆手,示意无法理解。
丹尼搓搓下巴,再次换了一种语言,嘴里不断蹦出叽叽喳喳刺耳的短单词,像是某种鸟类的鸣叫声。
这次对方有反应了,红羽毛脸露喜色,用同样的语言吱吱喳喳地做出回应。由于三桅帆船的速度稍快于对方,对话的几分钟内双方的距离已经逐渐拉开,汉娜回头看了一眼,“降下全部船帆,怠速前进吧。”
“是的,船长大人。当然,船长大人。废话,船长大人。”丹尼哼哼唧唧地降下船帆。土著人的移动房屋花了几分钟时间重新追了上来,与甲板平行。红羽毛边挥手边说着什么,丹尼一边点头,一边给约纳翻译:“我们说的是坦图哈方言,老爸在世的时候一名水手教给我的,我问他们有没有一位向导可以带着我们登上后虫的脊梁,他们说得先问问家主,家主同意才可以。”
“家主?”占星术士学徒重复了一下这个字眼。
“女人!坦图哈人是母系社会,每家都有一位当家主事的老女人。哼,女人。”斯图尔特家的男丁悻悻地向船首瞟了一眼。
红羽毛低头走进屋子,过了半晌,怒气冲冲地走出来,大喊了一句什么。他们的噬沙虫向外侧倾斜,逐渐远离三桅帆船,几名土著人持刀弄枪地比比划划,貌似被什么激怒了。
汉娜回头问:“他们说什么?你又做了什么惹原住民生气了?”
丹尼怒道:“我什么都没干!还不是死鬼老爸做的好事?那人说家主认出了‘巴克特里亚的疾风’,魔鬼般的劫掠者!整个无尽沙海的坦图哈部落都知道斯图尔特沙盗的名声,能给咱们提供帮助才有鬼咧……”
“继续找。那边有几条载虫,我靠过去。”汉娜脸上波澜不惊,转动手中的轮舵。
第48章后虫之脊(下)
在接二连三的碰壁中,约纳见识到了原住民的固执和骄傲,十五年前扎维人将风帆技术带给无尽沙海,建立了以北风为基础的帆船文明,据说现在航行在沙漠中的各式帆船有超过五千条,绝大多数都是从吐火罗帝国北上寻找沙漠财富的淘金者。就像现在,在一望无际的噬沙虫的海洋里,约纳可以看到几十艘大型帆船高耸的桅杆,后来者对扎维先驱的帆船似乎有点敬畏,始终保持距离不肯靠近而坦图哈人没有建造一艘帆船,自从数千年前学会驯服噬沙虫、在大虫的背上建筑房屋的时候起,他们的生活方式就没有过任何改变。土著人在大虫的背壳上开凿两个小洞,插入硬木棒,通过触碰噬沙虫的主神经控制它的移动。他们拥有丰富的驯养、维护噬沙虫的经验,但面对一日千里的风帆技术,始终不为所动,速度缓慢的移动房屋成为扎维沙盗的最好目标。坦图哈人对“巴克特里亚的疾风”所抱有的仇恨完全可以理解。
在二十分钟无意义的尝试之后,斯图尔特兄妹终于找到一位合适的人选,此时与喳喳并行的是一条袖珍噬沙虫,背上建筑着仅容两三人弯腰进入的小小窝棚,一个身披红色布料、头戴白色羽毛的年轻坦图哈女人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一枚金币,天黑前回到地面。”丹尼向大家翻译了向导提出的条件,然后矜持地摇摇手指,用坦图哈语回击道:“不不,50银币,雇佣时段从此刻起,到大虫穿越后虫节点为止。”
“那是多久?”约纳看向汉娜。
“后虫身下的隧道是噬沙虫8字巡游的必经之路,怠速通过这条隧道,需要十二到十八个小时。”汉娜回答道。
“90银币,八个小时。”土著女人提出新的条件。
“55银币,时间不变,但多送给你一匹漂亮的吐火罗绸缎,黄金之城最好的匠人编织的红色锦缎,整个南大陆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衣料。”斯图尔特家的男丁胸有成竹道。
女人犹豫了,思索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我们的货舱里有那种东西吗?”汉娜低声问。
丹尼面不改色地悄然回答:“万一真的有呢?”
“败类。”斯图尔特当代家主简单评价道。
袖珍噬沙虫缓慢靠近“巴克特里亚的疾风”,丹尼取出绳梯挂在船舷上,将另一端丢向对方。沙漠女人灵巧地攀上绳梯,越过栏杆,站定在甲板上。
“名字?”汉娜用西大路通用语问。由于外来文化的冲击,沙漠民族一般都懂得几个常用的通用语单词。
坦图哈女人摇摇头。
“没听懂,还是没有名字?”丹尼用土著语问,接着翻译出对方的回答:“她今年15岁,刚刚离开家族建立家庭,只有两个男人和一个孩子,还没有权利拥有名字。”
“15岁就有两个男人和一个孩子!”占星术士学徒吓了一跳。
丹尼白了他一眼:“大惊小怪,生育能力对坦图哈人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满12岁的女人就可以脱离大家族建成小家庭,什么时候生够5个孩子,就可以找到族长,获得自己的姓名和家庭的名字。她离那个境界还早得很哩。”
“三十分钟后到达隧道口,从北侧阶梯登上后虫之脊,先去主峰顶端勘察,然后向北侧移动。翻译给他听,水手。”汉娜估算一下距离,指示道。
“是是,船长大人。”丹尼满腔怨念地嘟囔着,叽叽喳喳地告诉土著女人。坦图哈女人点点头,示意明白了,接着就盘腿坐在帆船甲板上,摘下腰间的无鞘短刀擦拭起来。
沙漠女人显然不太在意走光的问题,约纳哎呦一声捂住眼睛,尽量不去看对方缠身布下露出的春光。丹尼嘿嘿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别想那么多,货物朋友,对坦图哈人来说女性生殖器官是非常神圣的东西,就像主神卢塔的徽标一样。”
占星术士学徒扭开身子,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和汉娜是扎维人,应该崇拜战争与铁匠之神拉齐,为什么转而笃信生育之神卢塔呢?”
丹尼一愣,摸摸下巴:“似乎从小老爸就让我们向主神卢塔祈祷,我没问过为什么。或许他认为来到南大陆之后,就应该遵从南大陆的文明特征?入乡随俗吧我想。”
“那为什么你们还说西大陆通用语?”约纳追问。
“应该是来不及改了吧?来到沙海的时候我都四五岁了。”丹尼想了想。
“那为什么还要教你说坦图哈语?”约纳再追问。
“……我哪知道!有功夫嚼舌头,还不如准备一下登山用具吧!”斯图尔特家的男丁被问得一愣一愣,终于恼羞成怒,一甩袖子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