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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穿小礼服的女人正在演奏G小调小步舞曲。

    一杯特调白兰地下去,苏稚杳托着腮,脑袋已经有些晕眩了。

    琴声迷人,她感觉自己逐渐向下沉沦,溺在了这个纵情声色气氛里。

    调酒师很帅,是清吧特邀的国际鸡尾酒大师,Falling的招牌,很会撩拨女孩子的心。

    从苏稚杳坐到吧台起,他就表示,今晚只为她一人服务。

    水晶杯中一朵可食用玫瑰,酒红色的液体沿壁注入浸没,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雾枪,手法纯熟地由上而下喷出雾气,像表演施魔法,杯中的血色玫瑰瞬间被照在璀璨星空下。

    他将这杯酒绅士地推到她面前。

    用带点旖旎的嗓音,轻笑说,这叫玫瑰花的葬礼。

    苏稚杳盯了半晌的酒,忽地抬头冲他笑了下,托起水晶杯,一杯酒一口气含到口中,双颊鼓鼓,一点一点往下咽。

    这酒浓度不低,烈得她直眯起眼睛。

    没见过把特调酒当水喝的,尤其她一看酒量就不好,调酒师笑了笑,觉得她太有趣,靠着吧台,柔声和她聊天:“妹妹有心事啊?”

    苏稚杳上头了,眼神迷离地发呆。

    温竹音说,她生下孩子是无奈。

    她父亲也说,事情发展到今天,他同样无奈。

    那这事要怪谁呢?是不是这世界就是这样,千错万错,一句命运弄人就都可以糊弄过去了……

    “杳杳。”有个同行的女人摇曳生姿地走过来,勾了调酒师一眼,附在苏稚杳耳边调笑:“不来陪姐妹们,原来是自己跑这儿钓鱼了。”

    钓鱼?

    苏稚杳回过神,不清醒地想,哦,大家都是富婆,总喜欢包养几个可口的小情人的,没什么稀奇。

    环视一圈。

    她的鱼不在这里。

    想到某个人,苏稚杳捧着脸,颓颓丧丧地哀怨:“我的鱼真难钓……”

    “杳杳看上谁了?”女人来了兴趣。

    苏稚杳瘪瘪嘴不说,这个钓不上来,那就养别人去,她倏地一只胳膊举得高高的,小暴发户似的,颇为娇蛮:“今晚全场的消费,我买单——”

    调酒师被她迷糊的样子可爱到,指了指包间的方向:“今晚那一片,可都是林汉生的场子。”

    “你指的是,那个港贸集团的老东家,林汉生?”女人满目惊诧,那可是个手段诡谲,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雷霆人物。

    “嗯哼。”调酒师挑唇笑:“林总邀请了位贵客,谈生意呢。”

    “是谁,能被林总奉为座上宾?”

    调酒师和好奇的女人对上了眼,笑着往前挨近些,悄悄压出三个字。

    “贺老板。”

    女人不由吸了口气。

    苏稚杳醉得恍惚,听不进去他们的私语,伸出胳膊把酒杯兜到怀里护着,蹙着眉头嗔怨:“我不管,我就要买单,谁都不准和我抢!”

    她愠愠地想,既然父亲表示过,除了违约金之外,其他都由着她花销,那就闹个鱼死网破,她要把苏家的钱全都败光……

    于是几分钟后,酒保进包间送酒,将这消息带了过去。

    包间里烟酒靡靡,麻将牌和骰子碰得咣咣响,一群风流浪子无忧无虑找乐子。

    墨绿皮沙发,贺司屿慵懒靠坐,左手拎一只高脚杯,衬衫纽扣解了两三颗,露出线条清晰的脖颈,袖口挽到小臂,用袖箍锢着。

    他右胳膊搭在扶手,指尖勾着一把黑皮质瑞士军刀。

    “贺老板考虑得如何?”

    贺司屿大半张脸沉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只薄唇很淡地抬了一下,嗓子里声音散漫:“林总高看我了。”

    林汉生四十不到的年纪,寸头,断眉,单只金耳圈,灰色海獭毛皮革。

    九色球撞入袋,他直起身,拿起巧克,不慌不忙地打磨斯诺克球杆的皮头:“贺老板不用谦虚,港区和欧美那几家最大的货轮公司,挂名的法人都是空壳,私底下可一直是凭贺老板供养着的,没错吧?”

    林汉生轻笑了声,看过去:“贺老板可是控制着半个世界的海运啊。”

    贺司屿落下一声意味深长的嗤笑,狭长的眼尾挑起一点弧度:“一码归一码,林总这小忙,还是另请高明。”

    林汉生并不在意,笑意不改,音量压低几分贝:“我的东西装箱上船,只需要贺老板睁只眼闭只眼,放个行,剩下的事,怎么敢劳烦贺老板。”

    贺司屿半垂着视线,笑意不达眼底。

    他拇指按着锋利的主刀片,推出去,又收回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

    酒保就是在那时候进来的。

    告诉他们,有人为他们买了单。

    满室浪荡的笑声被打断,所有人不可思议地静一秒,又感到可笑,相继冒出粗糙的京片子。

    “用得着儿吗,我林哥和贺老板都在,谁这么没眼色,玩儿呢?”

    酒保低着头回答:“是苏稚杳小姐。”

    一室尖酸的声音戛然而止。

    听见苏稚杳的名字,贺司屿眼皮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

    一段微妙的安静后,包间里又闹起来。

    “哟,是我想的那个漂亮妞儿吗,苏家的小妹妹?我得认识认识。”

    “算了吧,这妹子名花有主,苏程两家都定亲了,而且她一来,LanYang都不接待了,说今晚上的酒只给人家调,啧啧……”

    “让她过来,陪爷几个喝两杯。”

    “人小女孩儿这么清纯,才二十岁,你一老大爷们下得去手?刚把到的学生妹不够你玩儿的?”

    “跟小貂蝉能比吗?你们敢说没想过她?再说了,清纯个屁,到了老子床上你看她得骚成什么样儿!”说话最张扬的那个黄衣男指着酒保,吆喝:“喂,去把那妞儿给我叫过来,老子今晚上要玩儿双的!”

    回应他的是一把出锋的黑皮军刀。

    话音落地的瞬间,刀片摩擦过空气,反出的冷光从他眼前飞速劈过,一记刀刻的剁声混着刃鸣,噌地一声。

    电光火石间,军刀呈斜四十五度,擦过指甲盖,直插入他手边的麻将桌面。

    再近一寸,就能切下他一截手指。

    众人哗然向外一散,黄衣男同时吓得从座椅上一骨碌摔下去,惊骇之下,他猛然瞪向源头:“我草你——”

    咒天咒地的骂声止于看到始作俑者的那一秒,所有人的脸色骤地变了。

    全场刹那死寂,气流瞬息降至冰点。

    贺司屿慢条斯理搭起一条长腿,高脚杯晃悠在指尖,浮动的迷乱光影里,他掀了掀眼皮。

    “手滑了。”

    他姿态漫不经心,身子完全后靠进沙发,方才甩过军刀的手指舒展两下,性感凸起的青筋脉络从手背延伸至小臂。

    唇边要笑不笑,饶有趣味地问地上的人:“好玩么?”

    他眼神明显暗了几分,眉宇间聚着阴鸷,漆黑眼底压着随时发作的戾气。

    笑比不笑更可怕。

    满室人都不敢吭声,凭贺司屿的狠劲,假如惹怒了他,就算他们是林汉生的势力,也没人怀疑,他会动真格。

    黄衣男还在心惊肉跳的余味里,仿佛被扼住咽喉,狼狈在地,面色惨白。

    不知自己触碰了他哪条底线,久久不能反应。

    林汉生冷静地观察了贺司屿一眼。

    男人侧脸轮廓绷得硬实,那怒意可不是装的,那把瑞士军刀的刃口,八成本就是奔着他手下的手指去的。

    “还不快滚过来,给贺老板磕头赔罪!”林汉生肃容,冷冷怒喝。

    黄衣男惊魂未定,忙不迭跪爬到贺司屿跟前,先扇了自己一耳光,舌头恐惧到打结:“贺老板,贺老板饶命……”

    贺司屿视而不见,酒杯送到唇边,脖颈略仰,慢悠悠品着酒。

    “苏家那小姑娘,是贺老板的……”林汉生试探,都是千年的狐狸,再看不出贺司屿是为的谁动怒,他在道上也不用混了。

    贺司屿不开口,虚眯着眼扫过去,模棱两可地勾了下唇。

    林汉生会心一笑。

    脸转过去时神情跟着变了,一脚使足了劲,狠狠踹中黄衣男的头颅。

    “嘴贱的狗玩意儿,贺老板的人也敢冒犯!”

    -

    两杯特调后劲不小,苏稚杳头脑差点不听使唤,从酒香萦绕中逃出去,外套都没穿。

    清吧开在什刹海附近。

    她倚在护栏,夜风凉丝丝拂面,脸颊的烫红舒缓,人才舒服了些。

    今夜风寒阴冷,湖面黑得暗无光波,岸边人影萧萧,好久只有一对父母抱着女儿经过。

    望着那家人温馨的背影远去。

    苏稚杳慢慢敛回目光,路灯在她身上照落一圈孤寂的橘光。

    她低下头,半醉半醒间翻出手机,手指迟钝地拨出一通电话。

    “妈妈……”

    电话对面,女人生硬问:“哪位?”

    苏稚杳嗓子浸过酒,柔中带着点哑,习以为常地和她解释:“我是杳杳,你的女儿。”

    “我哪里来的女儿……”女人显然完全不记得她,叨咕着挂了电话。

    耳边余下一阵盲音。

    早知道是这结果,但最后一点念想真被撕碎的时候,依旧免不了失意。

    情绪翻涌不止,苏稚杳鼻腔泛起酸涩,手指头虚软得握不太稳手机,啪嗒一下,手机摔落在地上。

    眼晕得厉害,苏稚杳没法蹲下去捡,扶着护栏,呵出厚重的白雾。

    好冷。

    脸颊却又烧得发麻。

    一阵眩晕冲上头,苏稚杳人晃了下,想到什么便呢喃什么:“贺司屿……”

    她闭住眼睛,站不太住了,身子一歪,天旋地转栽倒过去。

    恍惚中,她软酥酥地呼出一声,含着嗔怨,也不知道是在使唤谁:“你抱我——”

    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握住她胳膊。

    苏稚杳蓦地扑进了个坚实的怀抱。

    反应慢一拍,懵神良久,渐渐感知到那股淡雅的乌木香充满体腔。

    她才迷离地抬起头。

    先见着男人冷白脖颈间,棱角凸起的喉结,再往上看,暗灯下,那张三庭五眼比例完美的脸浸在橘光里,被虚化出几分柔和。

    她稳稳靠在他的臂弯里,被他半扶半揽着,周身单薄衣裙渗入的透骨寒意,那一刻,都被男人滚烫的体温包裹覆没。

    苏稚杳迷醉地望着贺司屿。

    这是唯心主义起作用了吗,她稀里糊涂地想,真的把他给召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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