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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已巳岁,余肄业村居,暗修之外,概不纷心。适有友人挟一帙以遗余,名曰飞龙传。视其事则虚妄无稽,阅其词则浮泛而俚。余时方攻举子业,无暇他涉,偶一寓目,即鄙而置之。无何,屡困场屋,终不得志。余自恨命蹇时乖,青云之想,空误白头。不得已,弃名就利,时或与贾竖辈逐锱铁之利。屈指计之,盖已一十有九年矣。今戊子岁,复理故业,课习之暇,忆往无聊,不禁瞿然有感,以为既不得遂其初心,则稗官野史,亦可以寄郁结之思,所谓发愤之所作,余亦窃取其义焉。于是检向时所鄙之飞龙传,为之删其繁文,汰其俚句,布以雅驯之格,间以清隽之辞,传神写吻,尽态极妍,庶足令阅者惊奇拍案,目不暇给矣。第余才识卑劣,偏陂脱漏之弊,终所不免。兹顾孜孜焉亟为编葺者,不过自抒其穷愁闲放之思,岂真欲与名人著作争长而-短乎哉!
时乾隆三十三年,岁在戊子,仲秋之望,东隅吴-题。
第一回苗训设相遇真龙匡胤游春骑泥马
词曰:
世事如棋,从来兴废由天命。任他忠佞,端的难侥幸。
圣主垂裳,勋业昭功令。苍生幸,扫秽除氛,才把江山定。
右调点绛唇
话说从古以来,国运递更,皆有定数,治极则乱,乱极则治,一定之理也。天下自唐季以来,五代纷更,数十年间,帝王凡易八姓十三君,僭窃相踵,战争不息,人民有倒悬之苦,将士多汗马之劳,终于立国不长,究非真命之主。独至大宋,圣人应运而兴,御极以来,削平伪镇,把锦绣江山,奠定得十分安固,相传三百年鸿业。历国恁般久长,这也因他神武不杀,仁义居心,所以如此。观其伐南唐时,命曹彬云:“城陷之日,慎勿杀戮。设若困斗,则李煜一门,不可加害。”只此数语,便如孟子所谓:“不嗜杀人者,能一之矣。”然此仁心义闻,虽三尺童子,亦知其为尧、舜之君也,不必烦言多赘。只就他未登九五之时,把那三打韩通、禅州结义这许多事迹,表白出来,可以使闻者惊心,观者吐舌。方知英雄举动,迥异庸愚,毕竟有掀天拔地之形,搅海翻江之势;正如暗中指使,冥里施为,诚有不期然而然者。有诗为证:
龙虎行藏自不同,辉煌事业有奇踪。
时君若肯行仁政,真主如何降九重?
话说后汉高祖皇帝刘智远晏驾之后,太子承-登基,庙号隐帝。为人懦弱有余,刚断不足。即位以来,虽不能海晏河清,却也算得烽烟消熄,承平日久,世道粗宁。这时有一位先生,姓苗名训,字光义,能知过去未来,善晓天文地理。他奉了师父陈抟老祖之命,下山来扮做相士模样,遍游天下,寻访真主。那时正在东京汴梁城中,开着相馆,每日间,哄动那些争名夺利的人,都来论相,真个挨挤不开,十分闹热。一日清晨,光义起来开馆,挂了那个辨鱼龙、定优劣的招牌,垂帘洒扫已毕,正在闲坐,只见一位青年公子,独自信步进来,光义抬头一看,暗暗吃惊,连连点首。怎见得那人的好相?只见:
尧眉舜目,禹背汤腰。两耳垂肩,棱角分明征厚福;双手过膝,指挥开拓掌威权。面如重枣发光芒,地朝天挺;身似泰山敦厚重,虎步龙行。异相非常,虽道潜龙勿用;飞腾有待,足知垂拱平章、漫夸辟土紫微星,敢比开疆赤帝子。
这人非别,就是那个开三百年基业的领袖,传十八代子孙的班头:姓赵名匡胤,表字元朗,世本涿郡人氏。父亲赵弘殷,现为殿前都指挥之职。母亲杜氏夫人。原来赵弘殷所生三子一女:长匡胤,次匡义,三光美,四玉容小姐。这匡胤之生,因后唐明宗皇帝登极之年,每夜在于宫中焚香祝天道:“某乃无福,因世大乱,为众所推。愿天早生圣人,为生民之主。”那玉帝感他立念真诚,为君仁爱,即命赤须火龙下降人间,统系治世,生于洛阳夹马营中,赤光满室,营中异香,经宿不散,因此父母称他为香孩儿。后因石敬瑭拜认契丹为父,借兵篡唐,赵弘殷挈家避乱于路,肩挑二子,遇一异人指说道:“此担中乃二天子也。世上说道无天子,今日天子一担挑。”因住居于汴梁城双龙巷内。至后汉立朝,弘殷方才出仕。此时匡胤正当年交一十八岁,生得容貌雄伟,器度豁达,更兼精通武艺,膂力过人。娶妻贺氏金蝉,十分贤淑。那匡胤生性豪侠,又与本郡张光远、罗彦威二人结为生死之交,每日在汴梁城中,生非闯事,喜打不平。
这日清晨,早起无事,出外闲游,打从相馆门首经过,举步进门,意欲推相。却值苗光义闲坐在此,抬头一见,不觉惊喜道:“此人便是帝王之相,吾昨日排下一卦,应在今日清晨有真主临门,不想果应其兆。”立起身来,往外一张,四顾无人,回身即望匡胤纳头便拜,口称:“万岁,小道苗光义接驾有迟,望乞恕罪。”匡胤一闻此言,不觉大惊道:“你这泼道,想是疯癫的么?怎的发这胡言乱语,是何道理?”光义道:“小道并不疯癫,因见天下汹汹,久无真主,当今后帝亦非命世之姿,特奉师命下山,寻访帝星。今幸得遇,事非偶然,主公实为应运兴隆之主,不数年间,管教身登九五。请主公勿疑。”匡胤听了这一席言语,越然发怒道:“吾把你这疯癫的泼道!这里什么去处,你敢信口胡言?人人道你陰阳有准,祸福无差;据我看来,原来你是捏造妖言,诬民惑众,情殊可恨,理实难容!”一面说着,一面立起身来,挥袖撩衣,举手便打。只听得:
劈啪连声,哩啦遍室。劈啪连声,椅凳桌台敲折脚;哩啦遍室,琴棋书画打成堆。炉盏帘瓶,那管他古玩时新,着手处西歪东倒;纸墨笔砚,凭着你金镶玉砌,顺性时流水落花。正是一时举手不容情,凭你神仙也退避。
匡胤一时怒起,把相馆中的什物等件,尽都打翻,零星满地。那苗光义见他势头凶猛,一时遮拦不及,只得往后退避。
此时过往之人,渐渐多了,见是赵舍人在此厮闹,又且不知他的缘故,谁敢上前相劝一声?只好远远的立着观望。
正在喧攘之际,只见人丛里走出两个豪华公子,进来扶住了匡胤,说道:“大哥,为着何事,便这等喧闹?”匡胤回头看时,乃是张光远、罗彦威二人,便道:“二位贤弟不必相劝,我还须打这泼道。”二人道:“大哥不可造次,有话可与小弟们说知,我等好与你和解。”匡胤悄悄的说道:“我来叫他相面,谁知他一见愚兄,便称什么万岁。这里辇毂之下,岂可容他胡言乱语?倘被别人听着,叫愚兄怎的抵当?”张光远道:“大哥你也是呆的,量这个疯癫的道人,话来无凭无据,由他胡说,自有凶人来驱除他的,你何必发怒,与他一般见识?”罗彦威道:“目今世上的医卜星相,都是专靠这些浮词混话,奉承得人心窝儿十分欢喜,便好资财人手,满利肥身。这是骗人的迷局,都是如此,你我不入他的局骗也就罢了,闹他则甚?俺弟兄闲在这里,且往别处去消遣片时,倒是赏心乐事,何必在此攘这空气?”说罢,两个拉了匡胤的手,往外便走。那苗光义见匡胤去了,即忙出来,走至街坊,又叫道:“三位且留贵步,我小道还有几句言语奉嘱,幸垂清听。”遂说道:
“此去休要入庙堂,一时戏耍见灾殃。
今年运限逢驿马,只为单骑离故乡。”
匡胤道:“二位贤弟,你可听他口中还在那里胡讲?”二人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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