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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去,被程宗扬狠瞪一眼才老实了一些。
等小胡姬离开,冯子都又叮嘱道:“千万别走漏风声,别说是我透的信。”
冯子都如此小心谨慎,反复叮嘱,高智商不禁笑道:“冯哥,那个姓徐的是谁?你给我透个底,我心里好有点数。”
“千万!千万!别往外说,尤其别告诉你家老爷子。”冯子都小声道:“咱们兄弟,告诉你们无妨:徐璜是天子最亲信的内臣——明白了吗?”
程宗扬心头顿时恍然,太后已经还政,除了天子谁还能卖官鬻爵?这个所谓的西邸,其实是天子暗中卖官敛财的渠道。可天子君临汉国,又是六朝名义上的共主,富有天下,他干嘛要去敛财?
高智商毫不忌讳,开口道:“别逗了冯哥,要是天子的意思,何必这么鬼鬼祟祟的?反正是做生意,这么小心能挣着钱吗?”
“你个憨货。那是防着太后和霍大将军。”
高智商恍然大悟,“哎哟冯哥,这事你都知道了,是不是犯了忌讳?”
冯子都没好气地说道:“这不废话!要不是你,我能说吗?这辈子我都烂到肚子里,打死都不往外说。”
天子背着太后和霍大将军开设西邸,卖官敛财,却偏偏被霍大将军的心腹知道得一清二楚。想想就知道这漟混水有多深。程宗扬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心里略一犹豫,然后起身拱手道:“多谢冯兄。你们慢慢聊,我先告辞。”
冯子都有些意外地站起身,高智商拉住他,“我师傅还有点事。咱们兄弟今天好好乐乐!对了,这里还有点小玩意。”
高智商说拿出一只精巧的皮夹,里面装着一张竹制漆金的名刺,还有一叠印制精美,带着古怪花押的纸笺。
冯子都来了兴趣,“什么东西?”
“程氏商会的贵宾卡。冯哥带着这张卡,只要是程氏商会名下的酒楼馆阁,一律是贵宾待遇。”
“游冶台也行?”
“当然。拿着这卡,你想叫谁陪都行,保证让你满意!”
冯子都大喜过望,“好兄弟!”
“这些纸钞你也收好,”高智商笑嘻嘻道:“比贵宾卡可值钱得多。”
“是吗?”冯子都将信将疑。
“冯哥什么时候用钱,拿着纸钞到程氏商会名下的产业,”高智商低声道:“一张可以兑换十万钱。”
冯子都吃了一惊,一张十万钱,这一叠不下十张,就是上百万钱,那位程少主果然是大手笔。
“好兄弟!”冯子都慷慨地说道:“你这份心意我领了,往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往后少不了麻烦你的时候。来,干一杯!”
程宗扬确实是有事,离开酒肆,他立即赶往金市附近自己租住的那处房屋。一名文士正在房内,看到程宗扬进来,文士连忙起身施礼,“程公子。”
程宗扬不动声色地回了一礼,“先生请坐。”
罂粟女轻笑道:“毛先生可是难得的丹青圣手呢。”
文士连声道:“不敢,不敢。”
双方颇为客气地分宾主坐下,接着有人奉上茶汤,程宗扬一看,奉茶的居然是延香,不由怔了一下。延香怯生生地低声道:“请主子慢用……”
程宗扬瞥了罂粟女一眼,罂粟女避开他的目光,唇角露出一丝笑意,然后微微侧身,轻不可闻地在程宗扬耳旁低语道:“若不是有客人,便让她用心给主子奉茶了……”
程宗扬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收敛心神,打量着面前那名文士。
那文士穿着一袭青衫,面容清臞,颌下留着长须,虽然双目狭长,但颇具神采,此时坐在他面前,面上隐约带着几分谄笑。
一个时辰之前,自己在路上遇到这名文士被一群奴仆追打,出面拦了下来。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原来是一名丹青师,刚来到洛都不久,因为求见襄邑侯,不料却误入襄城君门内,被奴仆赶了出来。
程宗扬听到是丹青师便留了心,何况又与襄邑侯有关,但因为当时已经与冯子都约好见面,无法爽约,于是让在暗处随行的罂粟女出面,把他请到自己的住处,暂时先安置下来。
那丹青师身无分文,在洛都已经走投无路,一听有人相邀,当即欣然应诺。此时他已经洗去鼻上的血迹,拂去身上的尘土,看起来总算不那么狼狈。
程宗扬道:“方才听小婢提及,先生姓毛,不知尊驾大名?”
文士道:“敝人毛延寿,以丹青为业。”
程宗扬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顺口道:“原来是毛先生……等等!你是毛延寿!”
毛延寿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位公子为何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两眼直勾勾盯着自己。他小心道:“公子可是在哪里听说过区区的薄名?”
当然听说过!
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这是一个改变了史上四大美女之一王昭君命运的名字,虽然是一个丑陋的配角。
程宗扬很想问问他见过王昭君没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打了个哈哈,“毛先生擅画美女,天下知名,程某闻名已久。今天一见,实在是幸会!”
毛延寿忙道:“贱名不敢有辱清听。”
“先生过谦了。”程宗扬诚心诚意地说道:“以先生的才艺,便是入宫为御前画师,也不在话下。”这家伙虽然声名够臭,但画艺堪称圣手,即便被砍了脑袋,当时仍被推为第一。
毛延寿此时画艺初成,不过是寂寂无名之辈,听到程宗扬如此称许,不禁又惊又喜,连忙道:“不敢不敢。”
两人客套几句,程宗扬道:“莫怪程某唐突,不知先生为何前往襄邑侯府,以至于受辱于小人呢?”
毛延寿道:“公子相询,区区不敢隐瞒。区区在外游历多年,刚回洛都不过数日,谁知遇到扒手,将区区盘缠席卷一空。无奈之下,只好奔走权贵之门。”他苦笑道:“名为投效,实为乞食。”
“先生可是与襄邑侯有旧?”
“不过是一面之缘。”
“在路上时,程某见到先生带的画轴,想来是登门献画,不知程某能不能先睹为快?”
毛延寿露出一丝尴尬,“劣作而已,不敢有污公子眼目。”
程宗扬笑眯眯看着他,忽然道:“八月初九,先生是在上汤吧?”
毛延寿脸色微变,支吾道:“这个……区区……在下记不太清了。”
程宗扬心下雪亮,于是不再兜圈子,随即吩咐一声,让罂奴拿出一幅画卷,在几上摊开,说道:“此画想必是先生的手笔吧?”
毛延寿一眼看去,不由失声道:“此画何以在公子手里?”
“先生多半还不知晓,此女数日前便已惨死。”
“啊!”毛延寿大吃一惊。
程宗扬淡淡道:“不仅是此女。那位贩朱砂的商人也已身首异处。”
毛延寿目瞪口呆。
“当日在脚店落宿的住客,如果加上先生的话,一共是十二人。其中有位书生,先生多半还记得,八月十四夜间死于书院火中;独眼的拳师,八月十五日在石崤遇匪被杀;偷走先生财物的扒手,八月十日死于上汤。三名脚夫,八月十六日在伊阙溺水而亡。这女子名叫延玉,与那名商人在偃师的客栈被杀。”
毛延寿脸色剧变,“他们……他们……怎……怎么可能……”
程宗扬叹了口气,“先生若是不露面也就罢了。谁知先生会自投罗网。如今在襄邑侯府奴仆面前露出行藏,想再独善其身,只怕不易。”
毛延寿神情呆滞,额头冒出黄豆大的汗滴。
程宗扬抬眼盯着他,慢慢道:“初九那天,上汤长兴脚店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毛延寿张了张嘴,舌头却像打结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程宗扬拿出一只荷包,“哗”的一声,将里面的钱铢倒在几上。金灿灿的钱铢满几乱滚,有几枚掉在毛延寿膝前。
“只要你说出来,这些钱铢都是你的。”
毛延寿脸色由青转白,忽然间福至心灵,他扑到程宗扬面前,用变调的声音道:“这些钱铢小人不敢拿!只求公子救小人一命!”
程宗扬道:“你倒是明白,眼下能保住你性命的,也就是程某了。这样吧,我程氏商会还缺一个丹青师,你便投入我门下。这些钱就当你的安家费,往后每月两千钱。如何?”
毛延寿颤声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程宗扬笑道:“还叫我公子吗?”
“家主!”
“很好。”程宗扬道:“收起来吧。”
毛延寿抹了抹额上的冷汗,一枚一枚捡起散落的金铢。也许是那些金铢握在手中,让他有了底气,脸上的忧惧之色渐渐褪去,露出几分惊喜。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程宗扬心下暗叹,这位毛延寿当年就是因为贪财,连史上四大美女的王昭君都敢往丑里画,结果让天子错失绝色,大怒之下将他斩首弃市。这一世也是如此。对付这家伙,还是要用钱啊。
等毛延寿捡完钱铢,脸上露出喜意,程宗扬道:“八月初九,在上汤长兴脚店的那位贵人,究竟是谁?”
毛延寿不再隐瞒,当即道:“是襄邑侯。”
程宗扬心下疑云大起。那个姓唐的中年人分明是颍阳侯吕不疑门下。如果当时在上汤的是吕冀,为何吕不疑要杀人灭口?
“襄邑侯出行,数百随从前呼后拥,怎么会进入一间脚店?”
毛延寿小心道:“此事在下也觉得奇怪。”
以襄邑侯的威势,根本没有道理会去一间低档的脚店,除非……他要见的某个人在脚店里面。
“当天在脚店里的人,你还记得吗?”
毛延寿道:“小的学画多年,先练的便是眼力,不敢说巨细无遗,一般的人物景色多少都能过目不忘。”
程宗扬感觉就像天上掉下来个金元宝一样喜出望外,连忙道:“都有谁?”
毛延寿陪笑道:“正好小的将当日情形都画了下来,家主一看便知。”
自己刚才那把金铢花得实在太值了!程宗扬赶紧道:“在哪里?”
“正是此画。”毛延寿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画轴,解开外面包里的薄毡,将画轴放在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