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书不算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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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我不穿长衫，也不站着喝酒，但处境几乎跟孔乙己是一样的，所以我理解他窃书不算偷的心情。其实若非胆小，有一次我差不多就窃得一本肖红的呼兰河传。虽然后来我也得了这本书，但心境已然不一样了。

    那时学校左侧门附近有一家面积仅三十多平方米的小书店，常常进些市面上很难找到的书来卖，所以生意火红，通年门庭若市。还有一点好处，这家小书店从国外搬了一句广告语过来，弄成大字报的样子贴在墙上：如果不是您需要，本店店员绝不打扰。买书人最怕的就是老板不时逼着你问，要不要帮忙，到底买不买啊？

    我对这家书店的感情，类同于孔乙己对咸亨酒店的感情。既便没钱，先赊着几天也不碍大事。但是赊得次数多了，人家老板不说，自己心里别扭，总觉得这是欠人的情，见了面极不自在，只好不赊了。好在随便去翻翻还是可以的。

    有一回，小书店又进了一批书来，里面就有千呼万唤、遍寻不着的呼兰河传。当时读书人兜里就那几个钱，即便像孔乙己一样排出九文来都有些困难了，只好悻悻出了门，心里盘算着此计不成，也许还有他法。那些等待的日子心里整日整夜有如万虫叮咬。

    所谓急中生智，一个美妙的馊主意在等待中诞生了。穷图末路之时，唯一有效的办法只好铤而走险去窃了。毕竟好书往往可遇不可求，哪怕被人打断双腿也无所谓。

    我不知道孔乙己偷书是怎样被抓的，是否像我一样胆战心惊、冷汗直流。记得中学时看武侠小说，神偷大盗的只怕不出手，一出手就能捞回什么来，既便是小偷，只要一碰你，总能得些好处。这些人出手，往往胜败只此一举。可是那本薄薄的书，我足足偷了五次，最终自己把自己吓怕了。

    有人说生意人的眼光是针尖，以前我觉得那是说生意人能敏感地抓住信息、机会和利益，但那次偷书的经历让我明白了这个比喻是说生意盯顾客的眼光像针尖，凡是顾客准备做小动作时，生意人就用眼光去戳，直到顾客放弃不良动机为止。

    我本来的打算是进去后先看，然后就边看边走出来，就像我平日看着书进出卫生间一样自然。这比孔乙己更高明，这种窃书，是情不自禁，如痴如醉的窃。但是每次出来到门口，我就突然清醒了，因为每次老板都热情地指着放在门口的一张小板凳说，你坐下看，坐下看。人家既这样了，我就坐着。

    窃了五次，呼兰河传我几乎会背了，最后那一次去窃是个星期天，下着雨，门口不能坐了，我准备把书别在腰带上带出去。可刚一别，衣服感觉上就拱成了一个帐篷。若非瞎了眼，谁都看出里面藏了东西，也不馁。其实我窃书的举动也许是被老板发现了，但那不是既成事实，他不好讲。最后一次店里就我一人翻书，老板过来说，这本书你要是特喜欢，我就送你算了。

    老板也许是真心实意送我的，但我终究不好意思收了。回来的路上，我越走越矮。我觉得身后有双眼盯着，他会盯到我矮得没有了高度。于是他说，我终于把你看扁了。回头想想，心有余悸。

    两年前，朋友告知书城有卖最新版本的肖红经典呼兰河传，我第一时间捧了两本回来。

    现在，再也不想窃什么书了，但总还忘不了那段经历。至于那间小书店，几年都不好意思去了。听说现在换了主人，专卖港台的言情小说，小本的大本的花狸狐哨，哗哗地赚女孩子的钱，想想，已无再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