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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要多罗睁大了眼睛,一时无辞可对,呆了半晌,才道:“我们俄罗斯地方大得很,那是不同的。”韦小宝道:“我们大清国地方也可不小哪。”费要多罗强笑道:“贵使爱开玩笑,这这两件事,是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韦小宝道:“贵使定要说尼布楚是罗刹国地方,那么咱们交换一下。我到莫斯科去,请公主封你为尼布楚伯爵,封我为老猫拉屎法公爵。这老猫拉屎法城就算是中国地方了。”费要多罗满脸胀得通红,急道:“这这怎么可以?”不禁大为担忧,心想公主是他情人,倘若给他在枕头边灌了大量中国迷汤,竟尔答应交换,那就糟糕透顶了。又想:“我那洛莫诺沙伐是祖传的封邑,物产丰富,如果给公主改封到了尼布楚,这里气候寒冷,人丁稀少,可要了我的老命啦。何况我现下是侯爵,改封为尼布楚伯爵,岂不是降级?”韦小宝见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笑道:“你想连我的封地雅克萨也占了去,叫我做不成鹿鼎公。我有甚么法子?只好去做老猫拉屎法公爵了。虽然你这封邑的名字太难听,甚么老猫拉屎、小狗拉屎的,可也只得将就将就了。”费要多罗寻思:“你中国想占我的洛莫诺沙伐,那是决无可能。不过你韦小宝已受过我俄罗斯帝国的封爵,倘若来谋我的封邑,倒也麻烦。我们也不是真的要雅克萨,这雅克萨已经给你们打下来了,再要你们退出来,自然不肯。”于是脸露笑容,说道:“既然雅克萨城是贵使的封邑,我们就退让一步,两国仍以黑龙江为界,不过雅克萨城和城周十里之地,属于中国。这完全是看在贵使份上,最大的让步了。”韦小宝心想:“你们打败了仗,还这么神气活现。倘若这一战是你们罗刹人胜的,只怕连北京城也要划给你们了。”说道:“咱们打过一仗,不知是你们胜了,还是我们胜了?”费要多罗皱起眉头道:“小小接仗,也不能说谁胜谁败。我们公主殿下早有严令,为了顾全跟贵国和好,不许开仗,因此贵国军队进攻之时,敝国将士都没有还手。否则的话,局面就大大不同了。”韦小宝一听大怒,说道:“原来罗刹兵枪炮齐放,不算还手?”费要多罗道:“他们不过是守御本国土地,不算还手。罗刹人真的打起仗来,不会只守不攻的。两国要是大战,罗刹火枪手和哥萨克骑兵就会进攻北京城了。”

    韦小宝怒极,心道:“你***,你这黄毛鬼说大话吓人。我要是给你吓倒了,我跟你姓,做你儿子,我不叫韦小宝,叫作‘小宝费要多罗’。”他到过莫斯科,知道罗刹人习惯是名前姓后,但费要多罗是名非姓,他却又不知,说道:“那很好,大大的好!侯爵大人,你可知道我心中最盼望的是甚么事?”费要多罗道:“这倒不知道,请你指教。”韦小宝道:“我现下是公爵,心中只盼望加官进爵,封为郡王、亲王。”费要多罗心想:“加官进爵,哪一个不想?”微笑道:“公爵大人精明能干,深得贵国皇帝宠信,只要再立得几件功劳,加封为郡王、亲王,那是确定无疑的。敝人诚心诚意,恭祝你早日成功。”韦小宝低声道:“这件事可得你帮忙才成,否则就怕办不成。”费要多罗一愣,说道:“敝人当得效劳,只不知如何帮法?”韦小宝俯嘴到他耳边,轻轻说道:“我们大清国的规矩,只有打了大胜仗,立下军功,才能封王。现下我国太平无事,反叛都已扑灭,再等二三十年,恐怕也没仗打。我想封王,那就为难得很了。这次划界议和,你甚么都不要让步,最好派兵向我们挑战,将我们这里的大臣杀死一个两个。咱们两国就大战一场。你派火枪手、哥萨克骑兵去进攻北京。我们和瑞典国联盟,派兵来打莫斯科。只杀得沙尘滚滚,血流成河,那时候我就可以封王了。拜托,拜托,千万请你帮这个大忙。说话悄声些,别让别人听见了。”

    费要多罗越听越惊,心想这少年胆大妄为,为了想封王,不惜挑起两国战火,还要和瑞典国联盟,这一仗打了起来,将来谁胜谁负虽然不知,但此时彼众我寡,双方军力悬殊,这眼前亏是吃定了的;心下好生后悔,实不该虚声恫吓,说甚么火枪队和哥萨克骑兵攻打北京城,这少年信以为真,非但不惧,反而欢天喜地,这一下当真是弄巧成拙了,但如露出怯意,不免又给他看得小了,一时不由得徬徨失措。韦小宝又道:“莫斯科离这里太远了,大清兵开去攻打,实在没有把握,说不定吃个败仗,皇上反要怪我”费要多罗一听有了转机,脸现喜色,忙道:“是,是。奉劝阁下还是别冒险的好。”韦小宝道:“我只是想立功封王,又不想灭了罗刹国。贵国地方很大,我也决计没本事灭得了。”费要多罗又连声称是。韦小宝低声道:“这样罢,你发兵去打北京,我就发兵打尼布楚,咱们哥俩各打各的。打下了北京,是你的功劳;打下了尼布楚,是我的功劳。你瞧这计策妙是不妙?”费要多罗暗暗叫苦,自己手边只二千多人马,要反攻雅克萨也无能为力,却说甚么去攻打北京城,心想再不认错,说不定这少年要弄假成真,只得苦笑道:“请公爵大人不必介意。刚才我说火枪手和哥萨克骑兵攻打北京城,那是当不得真的,是我说错了,全部收回。”

    韦小宝奇道:“话已说出了口,怎么收回?”费要多罗道:“敝人向公爵大人讨个情,请你忘了这句话。”韦小宝道:“这么说来,你们罗刹兵是不去攻打北京的了?”费要多罗道:“不会,决计不会。”韦小宝道:“你们也不想强占我的雅克萨城了?”费要多罗摇头道:“不会,不会了。”韦小宝道:“这尼布楚城,你们也决计不敢要了?”

    费要多罗一怔,说道:“这尼布楚城,是我们沙皇的领地,请公爵大人原谅。”

    韦小宝心想:“苏州人说‘漫天讨价,着地还钱。’我向他要尼布楚,是要不到手的。且向他要尼布楚以西的地方,瞧他怎么说?”说道:“咱们这次议和,一定要公平交易,童叟无欺,谁也不能吃亏,是不是?”费要多罗点头道:“正是。两国诚意划界,树立永久和平。”韦小宝道:“那好得很。这边界倘若划得太近莫斯科,是你们罗刹人吃了亏,划得太近了北京,是我们中国人吃了亏。最好的法子,是划在中间,二一添作五。”费要多罗问道:“甚么叫二一添作五?”韦小宝道:“从莫斯科到北京,大约是三个月路程,是不是?”费要多罗道:“是。”韦小宝道:“三个月分为两份,是多少时候?”费要多罗不解其意,随口答道:“是一个半月。”韦小宝道:“对了。咱们也不用多谈了,大家各回本国京城。然后你从莫斯科出发东行,我从北京出发西行。大家各走一个半月,自然就碰头了,是不是?”费要多罗道:“是。不知大人这么干是甚么用意?”韦小宝道:“这是最公平的划界法子啊。我们碰头的地方,就是两国的边界。那地方离莫斯科是一个半月路程,离北京也是一个半月路程。你们没占便宜,我们也没占便宣。但我们这一场胜仗,就算白打了。算起来还是你们占了便宜,是不是?”费要多罗满脸胀得通红,说道:“这这这”站起身来。韦小宝笑道:“你也觉得这法子非常公平,是不是?”费要多罗连忙摇手,道:“不,不!绝对不可以。如此划界,岂不是将俄罗斯帝国的一半国土划给了你?”韦小宝道:“不会是一半啊。你们在莫斯科以西,还有很多国土,那些土地就不用跟中国二一添作五。又何必这样客气?”

    费要多罗只气得直吹胡子,隔了好一会,才道:“公爵大人,你如诚心议和,该当提些通情达理的主张出来。这样这样的法子,要将我国领土分了一半去,那那太也欺人太甚。”说着气呼呼的往下一坐。腾的一声,只震得椅子格格直响。韦小宝低声道:“其实议和划界,没甚么好玩,咱们还是先打一仗,你说好不好?”

    费要多罗不住喘气,忍不住便要拍案而起,大喝一声:“打仗便打仗!”但想到这一仗打下去,后果实在太过严重,己方又全无胜望,只得强行忍住,默不作声。

    韦小宝突然伸手在桌上一拍,笑道:“有了,有了,我另外还有个公平法子。”伸手入怀,取出两粒骰子,吹一口气,掷在桌上,说道:“你不想打仗,又不愿二一添作五,咱们来掷骰子,从北京到莫斯科,算是一万里路程,咱们分成十份,每份一千里。我跟你掷骰子赌十场,每一场的赌注是一千里国土。如果你运气好,赢足十场,那么一直到北京城下的土地,都算罗刹国的。”费要多罗哼了一声,道:“要是我输足十场呢?”韦小宝笑道:“那你自己说好了。”费要多罗道:“难道莫斯科以东的万里江山,就通统都是中国的了?”韦小宝道:“我猜你运气也不会这样差,十场之中连一场也赢不了。你只消赢得一场,就保住了一千里土地,两场二千里,赢得六场,就有便宜了。”费要多罗怒道:“有甚么便宜?莫斯科以东六千里,本来就是俄国地方。七千里、八千里,也都是俄国的地方。”韦小宝与费要多罗二人不住口的交涉,作翻译的荷兰教士在旁不断低声译成中国话。佟国纲、索额图等听在耳里,初时觉得费要多罗横蛮无理,竟然要以黑龙江为界,直逼中国辽东,那是满洲龙兴之地,如何可受夷狄之逼?心中都感恼怒;后来听得韦小宝说渴欲打仗立功,以求裂土封王,俄使便显得色厉内荏,不敢接口:再听得韦小宝东拉西扯,什么交换封邑、二一添作五、又是甚么掷骰子划界,每注一千里土地,明知是胡说八道,对方是决计不会答应,但费要多罗的气焰却已大挫,均想:“罗刹人横蛮,确是名不虚传,要是跟他们一本正经的谈判,非处下风不可。皇上派韦公爵来主持和议,果真大有知人之明。这番邦鬼子是野蛮人,也只有韦公爵这等不学无术的市井流氓,才能跟他针锋相对,以蛮制蛮。”佟国纲、索额图等大臣面子上对韦小宝虽都十分恭敬客气,心底里却着实瞧他不起,均觉他不过是皇上宠幸的一个小丑弄臣,平日言谈行事,往往出丑露乖,却偏偏又恬不知耻,自鸣得意,此番与外国使臣折冲樽俎,料想难免贻笑外邦,失了国家体面。哪知皇上量材器使,竟然大收其用,若不派这个惫懒人物来办这桩差使,满朝文武大臣之中,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众大臣越听越佩服,更觉皇上英明睿智,非众臣所及。索额图听到这里,突然插口道:“莫斯科本来是我们中国的地方。”

    荷兰教士将这句话传译了。费要多罗大吃一惊,心想:“这少年胡言乱语,也还罢了。怎地你这老头儿也这样不要脸的瞎说?竟说我国京城莫斯科是你们中国地方?”索额图又道:“按照贵使的说法,只要是罗刹人暂时占据过的土地,就算是罗刹国的土地了,是不是?”费要多罗道:“本来就是这样嘛!贵使却说莫斯科是中国地方,嘿嘿,那那太笑话奇谈了。”索额图道:“罗刹国的人民有大俄罗斯、小俄罗斯、白俄罗斯,又有哥萨克、鞑靼等等,那都是罗刹人。”费要多罗道:“一点不错,我国土地广大,治下人民众多。”索额图道:“我国百姓的种类也很多啊,有满洲人、蒙古人、汉人、苗人、回人、藏人等等。”费要多罗道:“正是。俄国是大国,中国也是大国。咱们这两国,是当世最大的大国。”索额图道:“贵使这次带来的卫兵,好像都是哥萨克骑兵。”费要多罗微微一笑,说道:“哥萨克骑兵英勇无敌,是天下最厉害的勇士。”索额图道:“哥萨克骑兵比俄罗斯人是厉害得多了?”费要多罗道:“话不能这么说。哥萨克是罗刹百姓,俄罗斯也是罗刹百姓,毫无分别。好比满洲人是中国人,蒙古人、汉人也是中国人,毫无分别。”索额图点头道:“那就是了。因此莫斯科是我们中国人的地方。”韦小宝听他二人谈到这里,仍不明白索额图的用意,他明知莫斯科离此有万里之遥,决非中国地方,但听索额图说得像煞有其事,而费要多罗额头青筋凸起,脸色一时铁青,一时通红,显是心中发怒如狂,便插口道:“莫斯科是中国地方,那是半点也不错的。中国皇帝宽宏大量,给你们刘备借荆州,一借之后就永世不还。”

    费要多罗自然不知刘备借荆州是甚么意思,只觉得这些中国蛮子不讲理性,说话完全不像文明人,冷笑道:“我从前听说中国历史悠久,中国人很有学问,哪知道嘿嘿,就是专爱不凭证据的瞎说。”

    索额图道:“贵使是罗刹国大臣,就算没甚么学问,但罗刹国的历史总是知道的?”费要多罗道:“我国的历史都有书为证,清清楚楚的写了下来,决不是凭人随口乱说的。”索额图道:“那很好,中国从前有一位皇帝,叫做成吉思汗”费要多罗听到“成吉思汗”四个字,不由得“哎唷”一声,叫了出来,心中暗叫:“糟糕,糟糕!怎么我胡里胡涂,竟把这件大事忘了。”索额图继续道:“这位成吉思汗,我们中国叫做元太祖,因为他是我们中国创建元朝的太祖。他是蒙古人。贵使刚才说过,满洲人、蒙古人、汉人都是中国人,毫无分别。那时候蒙古骑兵西征,曾和罗刹兵打过好几次大仗。贵国历史有书为证,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写了下来,决不是凭人随口乱说。这几场大仗,不知是我们中国人赢了,还是贵国罗刹人赢了?”费要多罗默然不语,过了良久,才道:“是蒙古人赢了。”索额图道:“蒙古人是中国人!”费要多罗瞪目半晌,缓缓点头。韦小宝不知从前居然有这样的事,一听之下,登时精神大振,说道:“中国人和罗刹人打仗,罗刹人是必输无疑的。你们的本事确是差了些,下次再打,我们只用一只手好了。否则的话,双方相差太远,打起来没甚么味儿。”费要多罗怒目而视,心想:“若不是公主殿下颁了严令,这次只许和、不许战,凭你说这些侮辱我们罗刹人的话,我便要跟你决斗。”韦小宝笑嘻嘻的问索额图道:“索大哥,成吉思汗是怎样打败罗刹兵的?”索额图道:“当年成吉思汗派了两个万人队西征,一共只有二万人马,便杀得罗刹联军十余万人大败亏输。成吉思汗的孙子拔都,也是一位大英雄,率领军队将罗刹兵打得落花流水,占领了莫斯科,一直打到波兰、匈牙利,渡过多瑙河。此后几百年中,罗刹的王公贵族都要听我们中国人的话。那时我们中国的蒙古英雄,住在黄金镶嵌的篷帐里。莫斯科大公爵时时来向中国人磕头。中国人说要打屁股就打屁股,要打耳光就打耳光,罗刹人还笑嘻嘻的大叫打得好,否则的话,他就当不成公爵。”(按:蒙古大将拔都于公元1238年攻陷莫斯科及基辅,蒙古人于1240年至1480年的240年间,统治俄罗斯广大土地,建立“金帐汗国”大英百科全书于“俄罗斯”条中有如下记载:“莫斯科的王子公爵,必须去伏尔加河口萨莱城朝见黄金帐中的蒙古可汗,接受封号。他们通常要忍受诸般屈辱。朝拜已毕而回到莫斯科后,便能向鞑靼人收税,欺压邻近的诸侯小邦。”)

    韦小宝听得眉飞色舞,击桌大赞:“乖乖龙的东!原来莫斯科果然是属于中国的。”

    费要多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索额图所述确是史实,绝无虚假,只是罗刹向来不认蒙古人是中国人。此时蒙古属于中国,由此推论,说莫斯科曾属于中国人,也非无稽之谈。韦小宝道:“侯爵阁下,我看划界的事,我们也不必谈了,请你回去问问公主,甚么时候将莫斯科还给中国。我也要赶回北京,采购牛皮和黄金,以便精制一顶黄金篷帐,然后拆平克里姆林宫,竖立金帐,请苏菲亚公主来睡觉。哈哈,哈哈!”费要多罗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霍地站起,冲出帐外,只听得他怒叫如雷,大声吆喝,传呼命令,跟着马蹄声响,两百多匹马一齐冲将过来。

    韦小宝大吃一惊,叫道:“啊哟,这毛子要打仗,咱们逃命要紧。”佟国纲久经战阵,很沉得住气,喝道:“韦公爷别慌,要打便打,谁还怕了他不成?”

    只听得帐外哥萨克骑兵齐声大呼。韦小宝吓得全身发抖,一低头,便钻入了桌子底下。佟国纲和索额图面面相觑,心下也不禁惊慌。帐门掀开,一将大踏步进来,正是带领藤牌兵的林兴珠,朗声说道:“启禀大帅”却不见大帅到了何处。韦小宝在桌子底下说道:“我我我在这里,大伙儿快快逃命罢。”林兴珠蹲下身来,对着桌子底下的韦大帅说道:“启禀大帅:罗刹兵声势汹汹,咱们不能示弱,要干就干***。”韦小宝听他说得刚勇,心神一定,当即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适才起事仓卒,以致躲入桌底,其实他倒也不是一味胆怯,一拍胸口,说道:“对,要干就干他***,老子身先士卒,勇往勇往不不前。不对!勇往值钱(他想勇往才值钱,不勇往就不值钱)。”拉住林兴珠的手,走向帐外。一出帐外,只见二百六十名哥萨克骑兵高举长刀,骑了骏马,围着帐篷耀武扬威,一圈圈的不停疾驰。费要多罗一声令下,众骑兵远远奔了开去,在二百余丈之外,列成了队伍,二十六骑一行,十行骑兵排得整整齐齐,突然间高声呼叫,向着韦小宝急冲过来。

    韦小宝叫道:“我的妈啊!”便要钻进营帐,转念一想:“罗刹鬼如要杀我,躲入营帐还是给他们揪了出来,这个脸可丢不得。”当下全身发抖,脸如土色,居然挺立不动。林兴珠喝道:“藤牌手保卫大帅!过来!”二百六十名藤牌手齐声应道:“是。”快步奔来,站在韦小宝等众大臣之前。韦小宝从靴筒中拔出匕首,心想:“倘若罗刹鬼真要动蛮,大家便拚斗一场,义气可不能不顾。”抢过去站在索额图面前,叫道:“索大哥别怕,我护住你。”

    索额图是文官,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说道:“全全仗兄弟了。”只见十排哥萨克骑兵急冲过来,冲到离清兵五丈外,当先的队长长刀虚劈,一声吆喝,众骑兵挺身勒马,二百六十匹马同时间停住了脚步站定。那队长又一声吆喝,众骑兵从中分为两队,一百三十骑折而向北,一百三十骑折而向南,奔出数十丈,兜了个圈子,又回到离帐篷二百余丈处站定,队形丝毫不乱。二百六十骑人马便如是一人一骑,果然是训练有素的精兵。费要多罗哈哈大笑,高声叫道“公爵大人,你瞧我们的罗刹兵怎样?”韦小宝这时才知他不过是炫武示威,心中大怒,叫道:“那是马戏班耍猴子的玩意儿,打起仗来,半点用处也没有的。”费要多罗怒道:“咱们再来!”心想:“这一次直冲到你跟前,瞧你逃不逃走。”叫道:“把中国兵的帽子都削下来。”哥萨克骑兵队长叫出号令,二百六十名骑兵又疾驰过来。韦小宝叫道:“砍马脚!”林兴珠叫道:“得令!砍马脚!别伤人!”但听得蹄声如雷,二百六十匹马渐奔渐近,哥萨克骑兵的长刀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眼见奔到身前三十丈、二十丈、十丈仍未停步,又奔近了四五丈,林兴珠叫道:“滚堂刀,上前!”二百六十名藤牌手一跃而前,在地下滚了过去。这二百六十人都是林兴珠亲手教练出来的地堂刀好手,身法刀法皆尽娴熟,翻滚而前,藤牌护身,却不露出半点刀光。哥萨克骑兵突见清兵滚着地来,都是大为诧异。雅克萨城守军曾吃过藤牌手的苦头,但那些守军死的死,俘的俘,早已全军覆没。这队哥萨克骑兵新从莫斯科护送费要多罗东来,从未见过藤牌兵的打法,均想你们在地下打滚,太也愚蠢,给马踏死了可怪不得人。顷刻之间,第一列骑兵已和藤牌兵碰在一起,猛然间众马齐嘶,纷纷摔倒。藤牌兵利刃挥出,一刀便斩下一两条马脚,藤牌护身,毫不停留的斩将过去。罗刹兵人喊马嘶声中,藤牌兵已滚过十行骑兵,斩下一百七八十条马脚,在哥萨克骑兵阵后列成了队伍。林兴珠率领藤牌兵快步奔回,又排在韦小宝之前。二百六十人中只十余人被马踹伤压伤,伤势均轻,伤者强忍痛楚,仍然站在队中。

    二百六十名哥萨克骑兵大半摔下马来,有的给坐骑压住,躺在地下呻吟呼号,只有数十人纵骑远远逃开,大部份站在地上,手足无措。这些骑兵一生长于马背,只有骑在马上,才剽悍骁勇,双足一着地,便如是游鱼出水,无所凭借了。韦小宝叫道:“分兵一半,围住罗刹大官。”林兴珠喝出号令,便有一百名藤牌手将费要多罗等十余名官员围住,一百柄大刀组成了一个刀圈,刀锋向着圈内,只须一声令下,这一百柄大刀挤将进去,费要多罗等还不成为罗刹肉饼子?哥萨克骑兵的正副队长见状,飞步奔来,大叫:“不可伤人,不可伤人!”韦小宝转头对穿着亲兵装束的双儿道:“过去点了他们的穴道。”双儿道:“好!”纵身而出,欺到哥萨克骑兵队长身后,伸指点了他后腰穴道,跟着又点了副队长的穴道。一名小队长伸手入怀,拔出一枝短枪,叫道:“不许动!”双儿抓住身畔一名罗刹兵,挡在身前,推着他走前几步。那小队长便不敢开枪,又叫:“不许动!”双儿抓起那罗刹兵向他掷去。那小队长一惊,闪身相避,双儿已纵身过去,点了他胸口和腰间的穴道,夹手抢过他手中短枪,朝天砰的一声,放了一枪。韦小宝大声道:“好啊,双方说好不得携带火器,你们罗刹鬼子太也不讲信用。”走前几步,对费要多罗道:“喂,你叫手下人抛下刀枪,一起下马,排好了队,身上携带火器的都缴出来。”费要多罗眼见无可抗拒,便传出令去。哥萨克骑兵只得抛下刀剑,下马列队。韦小宝吩咐一百六十名藤牌手四下围住,搜检罗刹兵。二百六十人身上,倒抄出了二百八十余枝短枪。有的一人带了两枝。尼布楚城下罗刹兵望见情势有变,慢慢过来。东边清军也拔队而上。两邻相距数百步,列阵对峙。罗刹兵望见主帅被围,只有暗暗叫苦,不敢再动。

    韦小宝问费要多罗道:“侯爵大人,你带了这许多火器来干甚么啊?”费要多罗垂下了头,说道:“对不起得很,我的卫兵不听命令,暗带火器,回去我重重责罚。”韦小宝叫道:“藤牌手,解开自己衣服,给他们瞧瞧,有没有携带火器?”二百六十名藤牌手抛下藤牌,以左手解衣,右手仍高举大刀,以防对方异动。各人解开衣衫,袒露胸膛,跳跃数下,果然没一人携带火器。费要多罗心中有愧,垂头不语。韦小宝以罗刹话大声道:“罗刹人做事不要脸,把他们的衣服裤子都脱下来,瞧瞧他们还带了火器没有?”费要多罗大惊,忙道:“公爵大人,请你开恩。你你如剥了我的裤子,我我只好自杀了。”韦小宝道:“这裤子是非剥不可的。”费要多罗道:“请你饶恕一次,别的事情,一切都依你吩咐。”韦小宝道:“刚才你的骑兵冲将过来,吓得我钻到了桌子底下,大失公爵大人的体面。这件事怎么办?”费要多罗心想:“是你自己胆小,我有什么法子?”但身旁清兵刀光闪闪,只好道:“敝人愿意赔偿损失。”韦小宝心中一乐,暗道:“罗刹竹杠送上门来了。”一时想不出要他赔偿甚么,传下命令:“把罗刹大官小兵的裤带都割断了。”藤牌手大叫:“得令!”举起利刃插进罗刹人腰间,刃口向外,一拉之下,裤带立断。

    自费要多罗以下,众罗刹人无不吓得魂飞天外,双手紧紧拉住裤腰,惟恐跌落,韦小宝哈哈大笑,传令:“押着罗刹人,得胜回营!”这时罗刹官兵人人担心的只是裤子掉下,毫不抗拒,随着清兵列队向东。佟国纲笑道:“韦大帅妙计,当真令人钦佩。割断裤带,等于在顷刻之间,将二百六十名罗刹官兵尽数双手反绑了。”韦小宝笑道:“罗刹男人最怕脱裤子,罗刹女人反而不怕,那不是怪得很么?”佟国纲等人都色迷迷的笑了起来。一行人和大军会合,清军中推出四百余门大炮,除下炮衣,炮口对准了罗刹军。其时罗刹国虽然火器犀利,但在东方,却不及康熙这次有备而战,以倾国所有大炮的半数调到了尼布楚前线,是以不论兵力火力,都是清军胜过了数倍。罗刹军突然见到这许多大炮,都是面面相觑,大有惧色。统军将官急忙传令回城,紧闭城门。清军却也并不攻城。这时哥萨克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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