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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我明白,如果不是我的那一封信,他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但是我并不能明白我错在哪儿了。
于是,我站在宫殿里面,傻傻的听着那扬花落地的声音。
如一阵微风,吹进我的心脏。
当我转身离开那个冷冷的宫殿之后,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摔盘子的声音。
然后就是一些很卑鄙很龌龊的安徽方言。
外面的天很阴,乌云压在头顶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果然,那个无赖抓住了他的把柄。
我将永远记得在那个上朝的会议上,当那个无赖宣布让樊哙出兵讨伐他时。像一个赌输了的疯子在大殿上疯狂咆哮。
“明日卯时,准时出兵!”
我亲眼见到殿下齐刷刷的立刻跪下了至少一百名官员。后来没有跪的也跟着跪了下来。
只有我和那个无赖站着。
“请主公赦免韩信!”丞相萧何大声疾呼。“请主公赦免韩信!”所有的官员一起疾呼。浩荡的声音冲击着大殿的屋瓦,振聋发聩的声音冲击着我和他的耳膜。
“你们都要造反?”他那一双老鼠眼睁得老大“都和我作对?”
“臣并非和主公作对。”丞相陈平抬起头“臣窃以为,韩信功高盖世,名震天下。多数人都认为先有韩信而后有陈平,且韩信位高权重,手握重兵,主公一时火起,诛功臣,灭贤人。恐让天下耻笑。”
那个无赖身体抽搐了一下,他看看台下的那么多文武百官。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然后把头仰起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好吧,我倒要听听你陈丞相的看法。”他死死的看了陈平一眼“请陈先生指教在下!”
“臣以为,皇上可巡游云梦,然后召诸王到陈地商议大事。再询问其详。如韩信真是谋反,立地斩杀,毫不留情。若韩信另有隐情,不妨留条生路。”
那个无赖眨了眨眼睛,然后说“就依陈先生的高见。”
陈地,是他封地的都城。
很快,奢华的仪仗伴随着他和我一起南下到了云梦这个传说有仙人灵气的地方。但是我总是能够感到死亡后鬼的气息在我们的身边游走。
沿路我都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凝望着马车外面尽量所能够看到的景色。让人最无奈的就是无言,但是我却能够看到那个无赖一脸满足的表情。
他的政治欲望和他的性欲一样强烈。
豫南没有洛阳的繁华和沛县的温馨。整个旅途之中我所能看到的只是遍野的饿殍和满地的饥民。从西周的分封到现在,这种体制导致的战乱在中原大地上从来没有停止过。
战火在中原大地整整的燃烧了两千年。
在那一刹那,我有一点接受了那个无赖的话语:
他,确实在谋反。
在我面前,我看到了一条大河。
那条河在落日之下显出一种很静谧的样子,好像没有流动。
落日,长河给我一种很凄凉的感觉,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如果说扬花的落英缤纷象征着衰败和颓废,那么这个场景给我的感觉就是死亡。
我凝重的心突然在那一刹那再一次的变得凝重。整条大河在落日的余晖中被染上了一层鲜红色,红得刺眼,这条没有流动的河象被灌满了鲜血。
我想到了雎河。
在十个日夜兼程之后我们赶到了楚国境内,第二天黄昏我们就到了云梦这个被始皇帝认为是仙境的地方。
地方官的夹道迎接和各种谄媚的话语在我的耳边不住的萦绕徘徊。那种很虚伪很功利的笑容让我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这就是那个无赖想要的?这就是三十万汉家子弟的尸体所换来的结局?
这些问题我自己都没有办法给我自己一个解释或是答复,我所能够理解的,只是希望他能够活着从楚地回到洛阳。
在我的箱子里面,还放着他留给我的那件大氅。
“诸王已经在陈地恭候陛下多时。”萧何对他说。
“我要他死在那里。”我从那个无赖的嘴里隐隐约约的听到这样一句。
还没有等到我问为什么,他已经转身离去。
在楚地的行宫里,我再一次的看到了他。
他比上次要瘦了很多,身上那件很精致很白的缎面锦袍衬托出了他那贵族的气质。
所唯一的不同,脸白了很多。
“你和他先谈一谈吧。”那个无赖脸上露出很得意的笑容“反正是最后一次了。”
楚地行宫原来是楚庄王的宫殿,是六国残余宫殿中唯一一所没有被战火荼毒破坏的宫殿。我依旧坐在那个宫殿里面,然后看着他走到我的面前,对我行礼。
“楚王近来可好?”我仍旧摆出一副很高傲的姿态。
“很好。”他站起身,突然呆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我身上穿的是他留给我的大氅。
在那一刹那间,我看到了他的眼泪从眼眶中流出,然后呆呆的站在地上,脸上一副茫然无措的表情。
“楚王,过来,我有话问你。”我的声音温柔的可以把宫殿熔化掉,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很久很久,我自己没有听到我这样的声音了。
外面的风吹的很急,很大。在沛县,风中感觉的是呢喃,在垓下,更多的是凛冽,在洛阳,感受到的是失落,而在楚地,我却深深地感受到那种压抑的呜咽。
他依旧纹丝不动,任凭殿外的风吹在他的身上,把他的那件锦衣吹起,然后再紧紧的裹在他的身上。
茫然的眼神告诉我一切。
我快步走下台阶,走到他的面前。我再次的看到了那只铜仙鹤影子在地上的颤抖。然后有一种感觉,整个大殿都在颤抖。
接下来,我看到了他的身体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我把身上的那件大氅脱了下来,然后披在他的身上。我没有能够够到他的肩膀,然后我亲眼看到那件大氅从他的身上滑落。
悄无声息,落在地上。
他的眼睛紧紧的闭住了,然后我分明的看到有两滴泪水从他的紧壁的眼睛中流出,滴到冰冷的地板上。
“为什么啊?”我从来没有看到男人哭过“韩信,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你要我回答你什么呢?”他的眼睛慢慢的睁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你真的是叛将吗?”我哭泣着,走到他的面前,撕扯着他的衣服“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我没有背叛你。”他抬起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为什么要背叛你?”
我完全没有语言了,一个人低着头,站在黑色的花岗岩地面上,泪水滴到了地面上,和他那两滴泪水慢慢的混在了一起。
我和他都只穿很单薄的衣服,而那件大氅却在我们脚下。
在我们脚下的,还有那一摊属于两个人的泪水。
他在刹那间突然仰起头,双眼再一次的紧闭。
“果若人言,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今天下已定,我固当烹。”
在发出这样的感叹以后,他转身离去。
“不能离开我!”我尖叫着,整个声音在大殿回响着。
他停住了脚步,慢慢的回过头,用一种很质疑的眼神看着我的眼睛。
我快步走到他的背后,用很快的速度把他的身体抱住“你真的是叛将吗?我要你告诉我。”
他身体抽搐了一下,想挣脱我,但是没有用力“我叛变了他,没有叛变你。”
在他紧闭的双唇中,吐出了这几个字。
我走到了他的面前,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做。只有把头靠在他的身上,然后听着他的心跳。
一阵风吹进大殿,铜仙鹤没有了影子。
外面是蓝色的,蓝的是那样忧郁和压抑。整个宫殿置身于一个蓝色的宇宙里面。
他突然转身拿起那件大氅,披到了我的身上。
“你是皇后,是大汉王朝的皇后。”他对我说“我是叛将,大汉王朝的叛将。我们本不应该走到一起的。”
然后默默离去。
他是我真正接触到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
“忘记我吧。”在走出殿门的时侯,他这样转过头对我说。
第二天,所有的异姓诸侯王全部在陈地聚集。除了他,他们都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只有他——依旧是很忧郁的眼神,在议事的地方凝望着每一个人。
我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我明白,那一句话,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想再听到他说什么,那一切对我来说,早已足够。
当天晚上,我听到了他的手上捧着一个灰色的盒子,去见那个无赖。
“陛下,这是钟离昧的首级。”他说。
“我不要。”那个无赖抬起头“我没想过要他的首级。”
他怔在那里。
后来,他就被贬为淮阴侯,徙于长安。
三年了,我试着去忘记那个人。
但是,没有。
在三后年后的中秋节,我听到了陈烯在巨鹿谋反的消息。
很多消息我都不去刻意相信,但是当我收到他的来信时,却让我有一种很迷茫的感觉。
他将同陈烯一起谋反。
我实在不想把谋反这个词放在他的身上,权力本身没有对和错的区分。但是权力的所有者却有。
那一天我没有看到长河落日的场景,但是我再一次的看到了扬花的落英缤纷。
我不理解男人,为什么权力对他们而言会那样重要。
两天后,萧何告诉他,陈烯已死,速来进宫陈情。
信上还有一句“皇后欲面见淮阴侯”
当他来到这里时,却在顷刻之间成了未央宫的冤魂。
萧何告诉我,他从进宫到受刑,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把双眼紧闭,然后有两滴泪水滴到了地面上。
那一次,我明白了一切。
他,是爱我的。
他的死讯是三天后我才知道的,也许死对于他来说,是一个解脱,是一个灵魂的超脱。
既然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那就不如死去。
这其实是成全他。
长乐宫里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所有的大臣全部在里面庆贺着,我和那个无赖坐在一起。看着人世间的繁华。
天堂里也有这样的盛宴吗?我默默的问着自己。
似乎在冥冥之中确实传来这样的声音,那个声音告诉我,他在天堂,比在人世间快乐
“恭贺皇上皇后,叛贼已经铲除,天下太平!”大臣们面酣耳热的向我们道贺。
“同喜,同喜。”我对下面那些仍旧在人世间苟活的灵魂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