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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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兄多，侄女也便多了，侄女中排行最大的是我大哥家的小静。她虽小我十多岁，但自小是我看着她长大的。

    在她很小的时候，每逢我放学回了家，都要去抱抱她。她一般不太爱哭闹，甚而有时像个小男孩，泼辣得很，但真要因为什么委屈地哭起来，那是谁也劝不住的，非要哭它个天昏地暗不可。那时就常听我母亲说，等她长大了一定会像我一样有个拧脾气，我听了心里酸酸的，因为那时我一直认为一个人若是落个拧脾气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至于脾气倔的人往往做事求完美，多侠骨义胆，讲求真知真情，这是后来才感悟到的。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去县城里教书去了。不几年，大哥一家也随着哥嫂有了工作也来了城里。开始时他一家是和我住在一起的，当时我的家属院是两间平房，我便腾出一间让哥嫂住了，吃饭也是一口锅。自此，不大的小院子天天热热闹闹，特别是小侄子和我的女儿都还幼小，哭闹声时常不断，而此时的大侄女小静就俨然大孩子般能帮大人理事和看管孩子了。

    当时小静正值上中学时期，理所当然地就去了我所任教的学校，有年还是我亲自教她的。那时我一直把她看作了一个和别的学生也没什么两样的孩子，即使她天天和我吃住在一起。

    但随着她年龄的增长，其性格也日渐凸现出来，有日我嫂子愤愤地对我说：“这个小静脾气也太犟了，她要是认了死理谁说也不听，那天我说了她几句，她竟拿了剪刀要挟我。”我听了心里也十分生气，才十几岁的孩子，和自己的母亲动剪刀那还了得，可我并未立马劈头盖脸去教训她，而是找了个适当的机会拉家常似的给她细讲做人的道理。不成想自此以后，她凡有想不开的事情，都先说给我，好像谁说的话也不如我说的管用，她和我之间有了一种殊异的默契。我母亲常说：“也该小静听她二叔的，两个倔脾气的人性格投缘。”

    后来小静没能升上大学，这可能是她一生的最大遗憾，她是那样的想上大学，记得那日我告诉她我已给她领取了中专的录取通知书，竟也激动地搂着我的脖子在院子里打圈圈不知高兴地说什么好。我亲自把她送到离家近百里的中专学校去的，不知怎的，在我回来的路上，我就开始惦念起她来，总担心她固执的性情会给她带来诸多的烦恼和伤害，好像以前她一直在我身边时不曾顾虑的一切一股脑儿全来了。我劝自己想开些，小静毕竟不是小孩子了，总归要离开长辈自己去闯荡社会的，惟其关心她才更应像放飞雏燕一样，让她去人生的风雨里磨练自己的翅膀，也许过多的顾念与不舍更会是一种束缚与羁绊。我虽然这样想了，但仍旧抹不去对侄女静儿的牵挂，也许岁月中平平淡淡的生活细节早已将她的一切融进了我的思绪，挥不去，愈久弥浓。

    开始的时日，小静每周都要回家，并总是见到我后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一周里发生的事情全说给我，学业上的、生活上的，甚而感情上的。我也是一如既往地将我对人生的感悟说给她，她总是瞪着圆圆晶亮的眼睛天真而信服地看着我，我从她愈来愈美丽懂事的眼睛里读出了她的日渐成熟。

    可有段时日小静一连几周没回家，那时通讯还不发达，放心不下的我趁一个周日便搭车去看了她。见到她时已是午后了，她惊讶于我的到来，并一再告诉我她只是忙于迎考，一切都好，不必挂念，听了她说的我也便放心了许多。随后她随我到了校外的湖边，我俩并坐在湖边的台阶上，面前是宽阔碧澈的湖水，初秋的风正习习拂来。我和她并未说过多的话，只是说了一些家长里短的事，但我却感觉到了她一直在为我来看她而按捺不住的激动。那时那刻，我的心也有着说不出的温馨与安慰，那种两代人之间的天伦之悦就像水中的游鱼，悠然而惬意，人世的嘈杂与繁缛变得那样明净与温润。多少年后我仍旧怀想那天下午的其景其情，但也一直彻悟不了那分感受的别样瑰丽。

    小静中专毕业后就上班了，上班后的她俨然换了个人儿。女大十八变，静儿不但已出条成了一个美女，其性情也愈加不让人说不是，做事认真，心地善良，又特别的知书达理，工作很有起色，人缘也相当好，最让我欣慰的是她的孝敬老人。侄女的这分性格正是由我祖母、我父亲、再到我一脉传承下来的秉性。为此，我觉得小静就似我的亲女儿一般。

    我父亲在世时也是特别的像我一样喜欢着小静，好像小静是最懂事的孩子。多少年后我思虑其中的缘由，觉得小静的得宠，根源是其感情的丰富和真诚，她是那样地特易流露自己的情感。

    记得我父亲去世时，小静时常哭得晕厥过去，谁也劝不住。后来每次去上坟，她也总是未及到达坟地，早已泪人儿一个。上完坟大家欲回归了，她却趴在地上就是不起来，亲人们上前劝导她，她总是在无限悲伤与哀痛中边走边泪眼回望。对此，我每次也是一直眼里含着流不断的泪水看着侄女小静的一举一动，也许只有我最最懂得她那时那刻的心思，最能洞悉明了她的殊异的秉性。

    如今，侄女小静已成家立业，并有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宝贝女儿。工作的舒心，家庭的美满，多少也让我对她少了牵挂，并时常为她的幸福而欣幸。但她有了什么想不开的事，还是首先来找我倾诉。其实人到中年的我也是时常被一些事情所困扰，那时我就会将满腹的心事也说给她。作为晚辈的她和我之间有着过多的默契和理解，总是不需多少言语就释解了对方的心结，特别是那些不便为外人道破的积郁成疾的心事，好像也只有我和她之间才能于一个眼神一丝微笑中就化解了全部。

    我想今生今世我和大侄女之间早已有了一分奇妙的扣结，这好像并非完全会因亲情、友情所使然，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冥冥之中的东西，但得到它的人必是幸福的、幸运的，它会让你的生命得到最完美的升华和最舒心的慰籍，是一种无法用常情常理所能阐释的人之心灵深处的人间至情。我喜欢我的大侄女小静，喜欢她的性格倔强、心地善良、做事认真，以及爱动感情爱流泪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