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人的天堂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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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上大学的那一年，家乡正遭百年不遇的洪水袭击。但村子里4名高中生高考后全都金榜题名，弄得整个村子沸沸扬扬的。乡亲们茶余饭后议论的话题，全都集中在我们4人身上。而这其中议论得最多的，便是我。

    还在我念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父亲便故去了。母亲带着我相依为命地熬了这么多年，终于让我跨进了大学的门槛。人们都说这正应了古人的一句老话：茅屋出秀才。那一阵子母亲正在继父家里“度日”但也为我的高中而春风满面，好象一切苦难都已成为过去，眼前的洪水也毫不足惧，一个金色的未来指日可待。但事实上，我的“炼狱”生活正面无表情悄悄地拉开了帷幕。

    来到这所江城大学的第1个月，便搞起了又苦又累的军训。那时的天气仿佛也严格得不讲丝毫情面，天天榨我们一身臭汗，久而久之，衣服上便刺眼地浮现出一层白盐。每次训练完毕，人都累散了架，所以休息起来就“争分夺秒”那张平坦舒适的床成了最为诱人的地方。但我基本上没有时间和它“亲密”因为我报名参加了系里的勤工俭学活动——扫走廊。据说那两个名额很紧俏，经过了书面申请、调档核查、私下会谈等一系列程序，才最终确定下来。我因为有“特困符”护身，所以一路过关斩将，顺利地争取到了一个名额。于是，每次训练完毕大家回寝室酣然入睡时，我还得弯腰曲背去扫走廊。年轻人都爱面子，我也不例外。所以我每次打扫时都把头埋的低低的，尽管大家都是新来的，没人认得我。

    扫了一个月，工资发下来了，一共70元。我喜滋滋地抽出3元，晚上一个人到餐馆炒了个青椒肉丝，以示庆贺。但实际上这是“最后的晚餐”了，因为我又申请到了另一份勤工俭学的工作：到食堂帮杂。

    初到食堂，颇为拘束。平时拿着一张卡，想吃什么就点什么，然后一插卡就走人，潇洒利落。这会儿却要直面俊男靓女，一声不吭地忙着打卡，心里挺别扭的。食堂里的正式员工都穿统一的白色工作服，我们这些勤工俭学的学生则穿“便服”所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学生，想瞒也瞒不了。你可能要说，这没什么呀，劳动光荣，靠自己的双手挣饭吃应该挺自豪的。是很自豪，但这自豪的背后掺杂有很多的辛酸。每当别人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我时，我便要想起早逝的父亲和仍然在继父家里“度日”的母亲。我不怕吃苦，但我很怕母亲知道我吃苦后会心痛。

    打卡的事太轻松，食堂里觉得干这么点活就供我一顿免费餐不划算，于是又改让我洗盘子，我的“炼狱”生活也正式入轨了。

    每天中午放学，我一刻都不能耽搁，一路小跑着从教学楼赶到食堂。但即使是这样，食堂里的管理员和员工们也似乎仍然不满意，好象我迟到了很久，占了很大的便宜。

    夏天里，我在脏暗的后屋里一个人挥汗如雨，近乎机械地洗着看似永远都洗不完的盘子。加碱的水将我手上的皮肤浸泡得粗硬无比，热气的熏蒸又闷得我脏汗直流。而在冬天里，进了“工作间”不管多冷的天气，都得脱下外套“赤膊上阵”先在滚烫的热水里洗第一次，接着又在冰冷的自来水里清洗第二次。冷热交加过后，我便麻木了。外边大厅里歌声飞扬，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而一墙之隔的我却似乎活在另一个脏暗的世界里，忙得直不起腰，累得不想再感慨。

    终于忙完了，记不清洗过多少个盘子，搓过多少双筷子，浑身上下早已湿痕斑斑。轮到我打饭舀菜了，却已是残羹冷炙。有时甚至连残羹冷炙都没有。因为我要洗完了才能吃，但等我洗完时饭已经差不多卖完了，菜也收拾起来了。我一赌气不吃，默默地离开了食堂。但背后只是阴暗的大门，没有人在乎我。

    大二那年，我有了一位女友，情况有了些变化。每次当我下班后轻松地笑着端上自己的饭菜时，总可以在大厅里搜索到她的身影。她每天都在大厅里孤单地坐着等我，从人声鼎沸等到灯火阑珊。看到我终于出来了，她便对我极其温柔地一笑。因为这笑，我容忍了工作中许多难以容忍的事，将烦恼远远地抛在了脑后；也因为这笑，食堂里的工作人员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温情与尊重。冬天里，女友的笑成了我心头熊熊燃烧的一把火，温柔体贴地暖和着我的心窝。

    但“花无百日好”我与食堂管理人员之间的矛盾终于爆发了。那天，我怕下班后连残羹冷炙也吃不到，就在管理员的默许下先吃饭后洗盘子。我敢保证吃那顿饭我前后用了不到5分钟，但小组长还是看得极为不顺眼。他很是嚣张地对我吼：“谁让你这么早吃饭？”多日来隐忍在心头的委屈终于爆发了，我大声地回敬了他一句：“我没饭吃谁管？”旁边的工作人员都把目光集中在我们身上，有人过来劝我：“算了！去干活吧。”由于我不算食堂里的正式员工，那位小组长一时不知如何处置我，只好恨恨地离开了。我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但我不后悔。有些事情你自己不去争取，始终都不会有人来同情。我可以为了生活暂时逆来顺受，但我无法一直委曲求全。

    果然，过了一个多星期后，我被“客气”地辞退了。走的那天，那位小组长在我吃饭的时候找到我。他拍拍我的肩膀，用一种好象很无奈的语气对我说：“这两年你干得不错，但考虑到学校还有很多贫困学生，食堂里决定向新生多提供一些机会。”我无言，但我大口大口地吃完了那顿饭，吃完后头不低腿不软地跨出了门。

    大学，在很多人的眼里是一个美丽的天堂，但于我，它只是一个美丽的幻影。这个天堂是别人的，我只是一名挣扎在得与失的边缘艰难行进的不屈者。虽然我在这里遭遇了很多的白眼和委屈，但只要能给母亲减轻一点负担，能使我再多坚持一段路，我也就无怨无悔了。都说苦难是通向成功的垫脚石，愿我的汗水能浇灌出最灿烂的花朵，当我晚年回首来时的路，能心存余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