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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连画舫,顾名思义,就是三艘画舫并联而成。若说东桥镇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什么,那就是即便它并没有打出平等的名号,整个不夜镇中也初初彰显着对男子女子同样尊敬的表现。好比有男子蹴鞠赛就又女子步打赛;有男子休憩品茶的书画雅轩,就有女子小坐闲谈的赋雅戏园;英雄巷旁红颜道,俊才路中淑女街,就连这三连画舫的两艘二层小舫,也是男客女客各占一艘,等到最热闹的开席之时,中间的三层画舫,第一层属男客,第二层为女客,第三层的露天舞台边设下的藤桌藤椅,则是男女游客自行选择是否要出去。
“虽说我这里熟,但也不好坏了规矩,皇上既然是微服私访,定然也是想要瞧见一个最为真实民间不是?中间的这一艘是主舫,边上的分别为开席前男女宾客呆的地方,其实也没有什么其他要紧的,只是要劳烦二位……即便上去听到什么过激言行,也莫要反应过大。”刘敏鸢留下这一句话,就先行踏上了女客的那一艘画舫。
江煦阳和江言对望一眼,没有说什么。等到那小舟停在了主舫另一侧,顺着放下的踏板,上了那一艘据说是专程为男客准备的画舫。
江言和江煦阳十分低调的上了画舫,进了画舫的第一层。然而,两人一进去,里头竟然已经是热火朝天!
已经进来的一批公子书生,似乎正在为一个什么问题而争执不休,几乎每个人都出语畅所欲言的状态中,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等到江言终于听清楚他们所论辩的内容,江煦阳已经忙不迭的将江言拉扯到第二层的露天台,两人在靠着围栏边的藤椅前坐下来,很快就有过来上茶。
江煦阳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江言,深怕他一个按耐不住就下去将所有人抓起来砍头!
这画舫里头还真是大胆,竟然公然令这些人聚在一起公然对朝中之事评头论足,上至真龙天子,下至小官小吏,无一不被拿出来说事儿,且这群人越说越兴奋,随着茶盏和酒杯一轮一轮得上,这些想必已经郁郁不得志,又或者是身不由己的人便越发控制不住自己!而首座中的那个男子打扮清俊,似乎是整个场子的主场,每当一个话题过去,他便会不经意的说上两句话,进而引出下一个,是以那些热烈的声音简直停不下来,江言之所以被江煦阳拖出来,也是因为实在听不下去!
“这些愚民陋见,倘若真的要用到朝堂之上,才真的会贻笑大方!一群愚民,愚不可及!”江言这会儿也明白刘敏鸢为何会说那样的话,他紧抿着唇,冷冷道:“不夜镇中竟公然私设这样的场合,令这些愚民再次妄言,真是好大的胆子!”
江煦阳没能说完话,的目光从江言身上错过,望向了他身后的那个楼梯缓缓走上来的人。
江言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他回过头,就见方才在下头主持着的男子已经走了过来。他算不上多么俊美,多半只是看着清秀斯文。他走到江言面前,微微一拱手:“方才傅某瞧见这位公子似乎对场中的论政内容十分不齿,倒是不晓得公子有何高见?”
江言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论政?你们竟然是在论政?本公子还以为是市井骂街,当真是觉得聒噪又刺耳!”
男子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这位公子似乎存这些偏颇之间,须知这天下间,但凡张口能言之人,都能说出心中所想。公子用市井骂街一说,其实不妥。画舫中的游客虽情绪激动了些,却并非丝毫道理都没有。画舫只是给他们一个地方,让他们说出心中所想。须知人活于世,总会有多种多样的烦恼,倘若没有一处地方来宣泄,总有一日,他们会被这些重担和负担压得毫无喘息之力。”
江言冷笑一声,没有说话。江煦阳看了看江言,接话道:“这样一个地方,固然可以畅所欲言,却终究难以抑制情绪,若是在这氛围中生出些过激行为,你们又如何控制?暂且不论这些,就说你们即便未能身在朝政,难道连以下犯上这样的罪名都不晓得了吗?方才里面的那句话,只怕随便一句,不是个大罪就是杀头!”
男子一直是笑着听完,他略微打量了一番面前两人的穿着打扮,大概能猜出是个有身份的人,他笑着摇摇头,道:“这位兄台若是这样说,便真是失了在不夜镇游玩的初衷。我们设下这个场子,既能将它挑热,自然又能将它抚平。且来到这里,能说会道之人都不是傻子,自然晓得这些话说出去该是什么样的罪,是以此地便是让他们说出那些话的地方。方才二位也说我们不过是一群愚妄之人,既是愚人,自然无缘涉朝堂。如此,这些话必然只会生于此地,烂于此地。”
江言这会儿终于听出些道道来:“这么说来,东桥镇设下这样一个地方,当真只是为了让这些游客身心放松?”
男子微微一笑:“正是。论政时间不过是等待中的一个小环节,就好比此刻,大家已经说的畅快了,自然就要改换场子。在下傅岚生,方才瞥见二位不欢而去,心中惶恐两位今夜玩的不畅快,特此前来恭请二位,下头的论政场已经到时散去,此刻应当已经开始唱戏,江面风大,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到下头听一听戏?”
江言和江煦阳对望一眼,这傅岚生恭敬有礼,倒像个饱读诗书之人,两人的语气也稍稍放平和了些。
“看戏倒是不必,只是江某有几个问题,不晓得傅公子能否代为回答一下。”江言看着傅岚生,并没有一副要起身下楼的模样,他看了一眼空着的藤椅,忽的笑着一撩衣摆就这样坐了下来:“傅某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煦阳深深地觉得,无聊的场合已经向他逼近了,他更觉得自己应当尽快逃离这里,或者是带着江言一同逃离这里,可是江言此刻必然是不想走的,所以江煦阳很是苦恼的将脑袋往向中间的主画舫,妄图寻找一条生路。
然而,就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主画舫的第二层,正好有一间厢房的房门打开了,两个婢女正拥着一名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今夜月色欠佳,可是整个不夜镇最不欠缺的便是灯火,即便是画舫停留的这个地方,周围的小舟渔船都是点了灯火的,更徨论主画舫的走廊上。江煦阳就是在看到那个女人时,整个人嗖的一下弹了起来!
还没等他把名字喊出口,那人已经又一转身,进了另一间房里!
是她!是她!江煦阳一颗心都在一瞬间被提了起来——没错,方才那个女子一定是如意!一定是!他不会看错!
江煦阳回头望向傅岚生,指着主画舫上已经空无一人的走廊道:“方、方才那个人是谁?”
傅岚生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自然什么人都没见到。江煦阳急了,拍着藤桌嚷嚷道:“就……就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她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的,进到那一间去了!”
江煦阳这样说,傅岚生就懂了。主画舫上比这边要更加宽敞,且有好些房间都是定给某一个人的,按照江煦阳方才指的方向看过去,他了然的哦了一声,淡淡道:“这位兄台,你说的可还是宁姑娘?”
什么拧姑娘拔姑娘!?江煦阳啪啪啪的拍了拍桌子:“何如意啊!那是何如意!”
江言脸色微变:“你说什么何如意?”
江煦阳已经从如意的一死中倍受打击,又从方才见到如意的那一刻重新活了过来,心情激动的让他一时间忘记了顾忌,他指着那一头道:“那是何如意!刚才那人一定就是东桥镇曾经最厉害的厨娘何如意!”
傅岚生这时候也听懂了。他笑了笑,将江煦阳的说法打破:“这位公子,你说的何如意,傅某知道一些,可是按照你所说的,那人定然是宁姑娘不错,听说东桥镇从前的一位十分有本事的厨娘何如意,与三年前的一个晚上被烧死在家中,坟头都已经修了几年了!”
江煦阳不信!他急切的望向傅岚生:“何时才能上主画舫?这位……这位宁姑娘,是否会出现!?”
就在江煦阳话音刚落时,三艘画舫的露天台忽然间被挂上了一排又一排的花灯,随着整个露天台骤然亮起,那些原本紧闭着的船舱窗户纷纷打开,两边的画舫的露天台开始不断地有人群涌上来!
“这……”江煦阳觉得这东桥的不夜镇简直是瞬息万变,前一刻还是一个样子,下一刻就能立刻变一个样子。傅岚生笑而不语,只是做出一个请观赏的动作。
忽的,一阵丝竹乐音声由远及近。开始有人探出身子去瞧,立马瞧见了江面上的许多条小舟缓缓驶来,每一条船上都是同样数量的人,手中都拿着和乐器。随着小舟缓缓将三艘画舫都围住,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男人的惊呼,同一时间,主画舫顶层的大圆舞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十二个姿色绝艳的女子!
“十二钗!”这一声,则是将名字也一同喊了出来,紧接着,一波盖过一波的呼喊声袭来。十二条小舟将三艘画舫围绕起来,形成了一个不规律的圆,紧接着,江面上的十二个方位同时响起了曲调,铜锣的开场和钟鼎的悠鸣将气势一瞬间拉开,舞台上的十二钗也在同一时间犹如绽放的花苞一般,柔软飘飞的舞裙在江风中宛若临风飞升的仙子一般!
紧接着,笛箫与劈啪声伴着金属敲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那样别样的曲调和仿佛被乐音包围的感觉,让江言和江煦阳都是一震!一双眼睛落在那十二个舞娘身上,简直没办法移开!
气势恢宏的乐曲,悠扬的笛音贯穿其中,清颜白衫,青丝墨染,广袖飘逸,若仙若灵!到了手指做芙蓉花状上升的那一刻,台上的十二个人,几乎连袖口滑下的动作都是一致的!顷刻间,那洁白的玉璧在江山明年的灯火中越发显得白皙通透!
随着突如其来的一声雷鼓,场面整个开始转换,那原本做芙蓉花状的柔荑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羽毛扇,随着那从紧张重新转为悠扬的曲调中,十二个舞娘手中的羽毛扇如妙笔如丝弦,转甩开合间如笔走游龙,玉袖生风,流水行云若龙飞凤舞!
“水下有人!”不知道谁忽然喊了一句,一大片的人都自动望向了下方,只见那平静无波的水面忽的冒出白色人影,身形美好的女子在水中犹若一尾活鱼一般,竟然在水中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