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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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六十年前废名先生用他空灵的笔怎样写出了只属于他自己的诗意的菱荡。当我住到它的旁边的时候，我是认真地寻觅了一下它的诗意的所在。因为废名先生把它写得太美太诗意这让我很困惑了一阵子。

    当年的菱荡是个长形带状的，一池碧波在县城外，菱荡环绕半个县城。听上了年岁的老“城关”介绍，过去一到夏天，满荡长满荷叶和菱禾，使得满城都洋溢着莲荷的淡淡的清香。

    我住到菱荡旁边来是十年前，那时候，荡里没有了莲荷也没有了菱禾，有的只是一荡平平淡淡的清水。水里倒映着县文化馆一栋四层的宿舍楼。

    那几年夏天，我往往在文化馆围墙铁门内脱衣迈过门走几步就投身荡里去游泳。那时荡里的水很清纯，很冰凉。熬过了一天的暑热乍一下水，还需得用手戽起水来拍拍胸，让滚烫的心脏适应适应，然后才舒动双臂向前游去。或蛙泳或自由泳，让荡里的水在的周围缓缓地泛开去，实在不忍用更大的动作去搅扰它的宁静。游到中间，仰泳的时间最长，仰泳的幅度最小，尽管耳边有喧闹的市声和柏油路上奔驰的车辆的声音，两眼望着天空，日头落山前的天空显得格外蓝。即使在阴雨的天气，上面排满了雨云，望着天穹，人的身体浮在水上，思绪也就出奇地安定和爽朗。

    这时候，人宁静得像漂在水面的菱荷。

    菱荡是属于水产场的，水下养着鱼。自从菱荡划归水产场管理以后，为了除掉池中莲藕和菱禾，水产场工人作了一年又一年的努力，现在终于水平如镜。那年的冬天，水产场打干了水，捕走了鱼以后，就开始有人在荡底挖开底泥牵上墙脚。以后上面插着红旗，天天就有车辆轰隆轰隆拉土来填荡。文化馆大铁门外，原来只有一条走一辆板车的小路，现在拖拉机、装土机轰隆轰隆从晨至暮震响着驶过来，门前让那些车轮碾成了一条大道。

    荡填平了，对面出现了比文化馆围墙更高大的围墙。围墙里也出现了比文化馆宿舍楼更气派的几栋高楼。烟草专卖局、交通局、林木公司总之，经济实力越雄厚，围去的面积就越大，高楼也就越发做得气派。支解原始宁静的能力也就越大。

    迎着暑热我沉闷地踱步在家旁边的小街上，脑海很容易就闪现出对菱荡的追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