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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禾屋里屋外满院子奔走相告,麦穗发一会儿愣笑起来,沐浴梳妆更衣,精心装扮了,在铜镜前仔细端详良久,喜孜孜来到街口候着乔安,等来等去不见人影,正是春寒料峭时候,傍晚又起了些风,秀禾忙为她披了披风劝她回去,麦穗说不累,秀禾忙道,“大奶奶不累,肚子里孩子累啊。”
麦穗笑着抚了腹说声回去,一路上想着如何跟乔安说,怎样说才能让他象陡然被雷劈中一般,晕陶陶不知所以,想着想着笑出声来。
晚饭后又踱步到街口,依然不见乔安身影,回去睡下,一觉醒来听到谯楼鼓敲二更,一摸身旁没有人影,揉着眼睛坐起身唤一声来人,秀禾应声而进,低声说道:“大爷和墨砚没有回来,已经派了两个家丁,去酒楼中寻找。”
麦穗点点头,拥被靠坐着,心头升起忐忑,平安做事稳妥,就算彻夜不归,也会派人回来传信,又一想,他这一年多读书劳神,今日一看高中,欣喜若狂之下思虑不周也是有的,墨砚又素来贪玩,就安心睡下了。
清晨醒来,窗外淅淅沥沥落着小雨,起来早饭用了一半,派出去的家丁回来了,说是已经询问过乔安的同窗,并未在一处喝酒,也未见过乔安,麦穗忙问,“连公子呢?可问过连公子?”家丁摇头,“打听过了,说是连公子并未大考,大考前就收拾包袱离开了太学。”
麦穗起身吩咐秀禾备轿,邱家都离京,她没有旁人可以问询,只能去叨扰胡夫人,胡夫人见她一早前来,再看她神色,忙问何事,麦穗手握成拳,“乔安中了,可是从昨日出门后,迄今未归,以为被同科拉去喝酒,派了人出去挨个询问,都未见过他,这样大一个京城,我该到何处去寻?特来请教夫人,难不成,要报到刑部去?”
麦穗说着话已带了哭腔,胡夫人劝慰道,“先镇静,我们仔细商量。”秀禾在旁快人快语道,“我们家大奶奶怀了身孕……”麦穗瞪她一眼,胡夫人忙道,“你这孩子,这样的大事一定要说。”
说着话吩咐人拿了手炉过来,又吩咐煮些银耳汤,思忖道,“报到刑部,那些人难免大张声势,新科进士失踪,会成为轰动京城的大事,若是乔安被歹人所掳图谋钱财,会伤及他的性命。”看麦穗惶急,忙道,“这只是最坏的揣测,乔安这孩子机灵,他和墨砚年轻力壮,怎会不声不响没了踪影。”
唤一声来人吩咐道,“老爷下朝回回府,既请来见我。”半个时辰后,胡尚书朝服都来不及换,匆匆进来问道,“夫人何事?”麦穗忙起身下拜,胡夫人拉住她手道,“这孩子就是我常说的麦穗,她家夫君乔安老爷也知道,昨日放榜后莫名不见了踪影,思忖来去,还得请老爷设法。”
胡尚书抚了胡须凝眉踱步,麦穗望着他,急得心头冒火,胡夫人蹙眉道,“老爷倒是说话呀,急死人了。”胡尚书摆摆手,“再等等,不能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找,要找一个稳妥之人,这京城中,手眼通天的……”又过一会儿拊掌道,“有了,这京城中大小事,皆在秦王掌握之中,不过秦王不爱结交大臣,不知何人才能见到他,就算见到了,王爷也不一定帮忙,我再想想……”
麦穗豁然起身,“这京城中,有几位秦王?”胡夫人笑道,“自然只有一位。”麦穗忙问,“可是戚将军成亲那日,前来宣旨道贺的秦王?”胡尚书说正是,看着麦穗道,“麦穗认识王爷?”
麦穗点头,“我去求王爷就是。”胡夫人忙带人同行,麦穗忙推辞道,“夫人已经帮我许多,不能连累了夫人。”胡夫人握了她手道,“你这孩子,可知秦王府在何处?见一见秦王,他还能砍了我这老婆子的头吗?走吧。”
马车尚距亲王府一里之遥,就被卫兵拦下,不客气轰她们走开,胡夫人先塞了两个银锭,又递了名帖笑道,“我乃是礼部尚书胡夫人,曾是贤妃娘娘闺中密友,烦劳军爷通传。”一道一道通传过,只许胡夫人前往,麦穗忙拉住胡夫人耳语几句,胡夫人下马车上了一顶小轿,来到王府大门外,方见到门官。
门官颇为恭谨,对胡夫人拱手道,“已经通传,请夫人稍候。”不大一会儿出来一位伶俐的小厮,笑对胡夫人道,“王爷吩咐,夫人想念贤妃娘娘,王爷会代为转达,定促成夫人进宫,请夫人放心回转。”
胡夫人愣住,没想到这位王爷如此高高在上,她是二品郡夫人,且又搬出贤妃娘娘,竟不肯一见,一愣之下那位小厮已经转身往里,胡夫人忙喊一声等等,含笑说道,“这位小哥,还有一句话代为通传,就说昌都民女麦穗,欲对王爷坦陈凃州旧事。”
小厮为难道,“非是小的不知事,实在是不敢对王爷言讲。”胡夫人福下身去,小厮忙忙回礼,胡夫人道,“人命关天,还求小哥伺机进言,小哥的姓名告诉我,我欠小哥一个人情,日后小哥寻到府上,我尽全力相帮回报。”
小厮拱手道,“夫人还请稍等。”过了许久,小厮出来,胡夫人眼巴巴看了过去,小厮摇头道,“王爷今日高兴,我寻机说了夫人之言,王爷未置可否,没听到一般。”
胡夫人失望转身,上了马车叹一口气,麦穗低下头去,今日方知朱门大户门槛高耸,胡夫人吸几口气劝慰道,“莫急,我们再设法就是,走,我带你找刑部尚书夫人去,让刑部先秘密寻找。”
麦穗抬起头,竟笑了一笑,“有劳胡夫人。”胡夫人拍拍她手,一日奔波,见过好几位夫人,都答应帮忙,可偌大的京城,寻找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夜里回到家中,麦穗嘱咐秀禾请了郎中来,遵医嘱喝了安胎药,抚着腹思来想去,只有见到秦王,才能迅速找到乔安,可如何才能见到?想起运河之中画舫之上,秦王曾说过,京城喧闹,只这三更之后五更之前,方得享静谧。其后也曾见过,画舫在运河中逆水行舟。
麦穗沉静了心情,喝了安神汤睡下,二更天起,收拾妥当乘了小轿往运河而来,她知道秦王对她有意,也知道深夜之中,她再上贼船有求于人,说不定会有危险,上次在昌都驿馆,她笃定秦王乃是端方君子,今日被拒门外,方知天潢贵胄性情莫测,其好恶非常人可以揣度。
麦穗一笑,平安,虽知危险,我依然盛装而来,妄图以美色/诱之?你若归来,会骂我吗?会孩子一般跟我置气闹别扭,几日不理我吗?平安,你骂我也好不理我也好,只要能在我身旁,平安,你信我,我会护自己周全。
麦穗手抚上腹,咱们的孩子会护着我,秦王虽高高在上,但我相信他不是畜牲,我身怀六甲,他不会将我如何。
轿子沿河而行,果真就见一艘画舫自东向西,麦穗下轿登上码头,秀禾尚未呼喊,画舫已靠岸而来,一人站在船头看着麦穗,灯笼光映照在脸上,形成一片阴影看不清神色,麦穗打量着他的身量,高且瘦,鼻端传来一股清香,知道此人正是秦王萧斫。
☆、第93章萧郎顾
麦穗忙恭敬福身下拜,口称,“民女见过王爷。”秦王嗯了一声,淡淡说声免了,麦穗直起身子,听他说一声上船吧,忙不迭往船上跳,秀禾忙扶住了,秦王背后似乎长着眼睛,“其余的人,不许跟着。”
麦穗掰开秀禾的手登上船去,秀禾看着她的背影,急中生智带着哭腔大喊道,“大奶奶有了身孕,可千万小心。”秦王脚下一顿,麦穗险些撞在他后背上,忙不迭止步,船体轻晃,脚下一时不稳,身子一个趔趄,忙扶着围栏站定,就听秦王沉声道,“船开稳了。”
麦穗进了船舱,未开口说话,秦王摆手制止,“麦穗为乔安而来。”麦穗手中茶盏一晃,脱口道,“难不成是王爷?”秦王摇头,“本王要对付他,无需等到今日。”麦穗急道,“王爷可知他去了何处?”
秦王喝一口茶没有言语,麦穗惶急下跪,“求王爷告知乔安下落。”秦王盯着她面带不悦,“起来说话。”麦穗慌忙站起,惴惴交握了双手,“民女心急如焚。”
秦王说声知道,又没了言语,麦穗两手捂了茶盏不安坐着,秦王招招手,角落里出来一位小丫头,为麦穗披了轻裘,秦王手指敲击着桌面,轻而缓慢,象在思量什么,又象是在等着什么。
深夜的河面静谧沉阔,惟划桨之声可闻,悠长而沉闷的夜色中,麦穗苦苦煎熬,鼓起勇气又要开口,都被摆手制止,远远传来谯楼的鼓声,是四更了,星月西坠,天色更加暗沉,有小舟从河面上飞一般冲了过来,秦王站起身瞧着河面,待小舟靠近了,舟上之人刚说一声王爷,秦王举起手,说一声等等。
回头看着麦穗,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因拼命要忍住说话不停咽着口水,两手绞在一起,两脚在甲班上搓啊搓,似乎要将船底搓出一个洞才肯罢休。
突然就笑了,笑着说声斟茶来,麦穗没说话却觉口干舌燥,仰脖喝了几盏,秦王又吩咐端些热粥来,然后是各式茶点,麦穗吃了几口,秦王笑道,“不是有话要说吗?”麦穗舔一舔唇角,“王爷,可是有了乔安下落?”
秦王唇角一翘,“麦穗可听说过榜下择婿?”麦穗点头,“说书都叫榜下捉婿,成就一段段佳话。”说着话心中一沉,“有妇之夫难道也会被捉去吗?达官显贵就可以不讲理?乔安就算被捉去,也不会屈从的。”
秦王眸色一沉,“麦穗很相信他。”麦穗点头,“不错。”秦王摇头,“可知人有不得已。”麦穗快人快语,“不得已都是借口,豁不出去舍不下而已。”秦王又笑了,“你呀……”
下面没了言语,麦穗惴惴察言观色,秦王静默良久方道,“榜下择婿自然是说未婚进士,可也有已婚被捉的,为趋炎附势休妻或者和离,有些良心的,就将发妻养在故乡终老不见,麦穗听到的是一段段佳话,本王听到的,是许多和了血泪的辛酸。”
他看着麦穗,昨日听到明心转述胡夫人的话,他并非不置可否,而是一时忘言,在昌都县学大门外,麦穗对乔安那一抱,令他初尝酸涩滋味,他讨厌那样的滋味,并有些害怕,是夜即带人离开昌都,他打定了主意将麦穗深藏心中,不再去想,更不会去触碰。
可戚将军成亲那日,还是碰见了,他忍不住看了过去,看她神采飞扬笑脸明媚,她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忧伤吗?身旁跟着的宦官一声轻咳,他方回过神来,端起架势宣旨,宣旨后一刻也不敢停留,疾步离去,不想迎面看到乔安,他想也没想伸手拍在他肩头,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出了尹家大门,满心都是懊恼,为何那样去做?疯了吗?
他少时险些为女子所惑,诱使他坠入永不见天日的深渊,是以避开所有的女子,避不开的就用心提防,只有她,在那刀光剑影的客栈中,冲出来站在他面前,快人快语,喜怒皆形于色,本不想理她的,偏偏就理了,有意与她邂逅,并对她解释,似乎怕她对自己有了误会并厌恶自己。
他第一次知道,这天底下有这样一位明媚的女子,他无需提防,可以去相信,并在心中升起浅浅的依赖,可她是有夫之妇,且夫妻情深恩爱非常,他几番试探后,选择躲避。
可她却找上门来,他沉默着起身往外,唤来百里问道,“派人速去打听,乔安出了何事。”百里答应着去了,他看一眼明心,这会儿见了她,难免给她希望,若有任何不测,她的苦痛将会加倍,摆手对明心道,“让她回去吧,别给她希望。”
夜里乘画舫沿河游荡等候百里最后的消息,见一乘小轿沿河尾随,知道是她,此时已知乔安行踪,可以见她了,吩咐停船靠岸,又听到秀禾说她有了身孕,忍不住气闷,乔安啊乔安,你害她如此,本王是不是该派人剐了你?或者促成你这桩姻缘?却狠不下心,只做麦穗期盼的,让乔安回到她身边来。
麦穗躲开他的目光,就听秦王说道,“若是他被捉去,女方软硬兼施,生米煮成了熟饭,麦穗当如何?”麦穗咬了咬唇,“先剁了逼迫他的女子,再和他同死。”秦王交握的双手猛然用力,自己弄疼了自己,微不可察嘶了一声,不是原谅与不原谅,竟是关乎生死的大事吗?
麦穗会错了意,笑了一笑,“王爷莫笑我鲁莽,我会智取,徐徐图之。”秦王瞬间没了任何脾气,唤一声百里,钱百里跃了上来,躬身道,“打听清楚了,人就在柳大人家京郊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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