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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崖人缘极好,前几天伤重,人们怕打扰还能忍着不来看。这日,府中上下人等听说他好些了,都来探看。宫中朝中有人来,熟悉百姓也有登门的从早晨起,络绎不绝。
段英崖外表温文尔雅,生性却极坚强,当着人面,一力强支,不愿显露衰态。站在一旁,看那憔悴已极的人半靠在床上,强打精神,挤着笑脸,一一应酬,烦到极,恨不得一把抹去那刺眼的笑容,再一脚把那些人踹出门去,奈何来人皆是一番好意,又不能发作。
折腾到晚上,算算一天下来,这人也见了百余人,累得倒在床上,睁眼的力气也无,面色直逼白纸。
实在是忍无可忍,趁着他体力不支,昏昏沉沉的时候,出门把所有的人都召集在一起,没有说什么重话,只是说:“你们若想让他早点投胎的话,就继续这么的让人来看他,打扰他养病。”看众人脸上都有尴尬之色,哼了一声,回屋了。
接下来的几天就好了许多,可能是我说的话还是有些作用的,小院子又恢复了平静,这日出去买药,又遇上了一些事情,一早出门,午后方才回来。
不知何时,空中飘起了霏霏春雨,雨丝飘在脸上,落在衣上,带来些凉意,平日喧闹的街巷显得安静许多。
缓缓踱回家,院中青砖湿漉漉的,满庭花树笼在烟雾般的雨中,不时有晶莹的水珠从粉润上滚落,跌在青苔上不见痕迹。独自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听卧房中悄无声息,想是段英崖在午睡,不想打扰,放轻脚步转到书房,万没想到房中有人!
书案前段英崖背着身子,正在写字,一头长发披散着,一袭长衫也披散着,宝蓝缎子面闪闪有光,长长地曳下来,垂在地上。案头熏炉燃着沉香,散出缕缕轻烟,边上放着药盅,整个书房溢满宁静安祥的气息。
静静看着,一种微妙心情使我一时不想打破眼前平静,提口真气,脚下无声,悄悄移到段英崖身后,看他写什么。
这一看,方才绝妙心情登时化为无名火,抽走了他手中的狼毫,手压在他誊写的卷宗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的精神还不是一般的好啊!”那一笔灵飞经笔势圆劲,字体精妙,无可挑剔,依他平日速度,至少也花了两个时辰。
“我只是写几个字罢了,没有那么严重吧!”最后几个字在我的嗔怒眼神中消失无形。
“没事,没事,随便,您老人家请便。”放开手,我转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拉住“你生气了?”
“没有,段大人这么敬业,小女子只有钦佩的份,哪里有什么生气可说。还有就是,我顺便和你说一下,我要走了。”
“走,去哪里?”他一惊,抓着我的手一紧。
“反正你都好了,我在这里有什么意思。”我赌气不去看他,其实已满是委屈,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赶来,又耗尽了全身的功力救他一命,这人居然这么的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有种一片善心被糟践的感觉。
“我错了,真的错了,你不要走好不好,这么长的时间没有见面,你不想我啊!”“想你做什么,想让你气我啊!”“我保证爱惜自己的身体成不成,别生气了,看丑了以后没有人要。咳咳”段英崖想露出个笑脸,却只觉心头狂跳,眼冒金星,出了一身虚汗,伤口裂了般疼,不由以手按紧,一阵咳喘,眼泪都逼出来了,半天缓不过来劲儿。
“你,你算了,没人要也不用你管。”还是忍不下心来,半搀扶着他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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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三日,天气渐热,已有些夏日的气息,院中树阴越发浓了。
段英崖换了件白缎长衫,阳光透过紫藤翠羽般的叶片洒在他身上,光影变幻中,其人如玉。虽在病中,亦不失儒雅英伟,端秀的剑眉,挺直的鼻梁,饱满的额头,处处散发着男性的魅力乌黑的长睫,苍白的肤色,方回复点淡淡血色的双唇,又带出三分病弱,让人心生怜惜。
走到院中,看到有人懒洋洋的半卧在院中瞪椅上,星眸紧闭,梦中不知做了什么好梦,唇边泛起一丝的笑容。
“她真是憔悴了好多,脸色也因为缺少睡眠而显得有些苍白,而这抹笑容,绽放在苍白的脸上,宛如曲池月色中悄然开放的雪白睡莲,令人雄又心醉。”段英崖痴痴的盯着树下浅眠的人儿,脑中忽然冒出“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liu美人”的诗句来。
暖风吹过,一阵带着体温的药香拂过他的鼻端,沁入心底,一种异样的情愫,使他忍不住揉身近前,就在嫣然方回复点淡淡血色的唇上轻轻一触,忽然一凛,连忙退了开。心中便如千万面战鼓擂动,一时间只是牢牢攥住了双拳,额上竟然隐约见得一层薄汗。
忽然嫣然眉宇一动,便似乎就要张开眼来。段英崖身躯一凝,忍不住就想后退。脑中便似大雨泼天乱做一片,千回百转,只是念不清道不明。欲开口,只觉得艰涩无言,惟恐那人知觉之下,自己更是无颜以对。
然那人想是疲累过度,也不知是觉或不觉,终是不曾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