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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话,却是叫王明娟一阵多心。却原来,今儿一早,她约着翩羽一同去坟山给她们各自的娘亲上坟时,正好叫大伯家的六姐听到了。因着王家没有分家,六姐又一向看不惯王明娟的爱躲懒,便故意把那打猪草的竹篓塞了过来。明娟哪里肯受六姐的差使,当下只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抢先一步从后门溜了,直惹得六姐冲着她的背影好一阵叫嚷,最后还是翩羽主动接了那竹篓过去,才算是平了这事儿。
而翩羽这无心的一句话,听在王明娟的耳朵里可不就像是在故意讥讽她一般。她顿时一拧眉,竖着一双凤眼瞪向徐翩羽:“你什么意思?!”
翩羽被她喝得一愣,眨巴了两下眼才明白过来,不由一噘嘴,也反瞪着王明娟道:“又来了!你就是爱多心!你再这样,以后我可不敢跟你说话了。”
这王明娟原本就有些小性儿,被翩羽那么一说,当即发作起来,扭着脖子道:“那你现在就别跟我说话好了!”
翩羽也是个孩子性情,听了这话一跺脚,“不说就不说!”当真一扭头,转身便要走人。
明娟一早叫着翩羽和她一起去坟山,原本就是有话要背着人跟翩羽说的,见她转身就走,顿时一阵后悔,赶紧追上去拉住翩羽的胳膊,撇着嘴道:“你这人也真是!还说我爱多心,怎么不说你爱使性子?!你说我,我都还没生气,我不过回你一句,你就生气了?!”
翩羽被她这话堵得一阵哭笑不得,斜睨着王明娟道:“你倒是去问问,咱俩谁才是爱使性子的那一个?!”
因记挂着那事儿,王明娟只不接这话茬,上前将翩羽拉回到大树下,又一把扯下她背上的竹篓丢到一边,教训她道:“你也是傻,竟不知道跑!我明明听到大伯母叫六姐上山打猪草的,偏她看不得闲人,老爱把事儿往别人身上推。也亏我跑得快,不然这竹篓子就该落在我身上了。”
翩羽看她一眼,“这又不是什么费力的事儿,不过是上坟的路上顺便罢了。”她到底年纪小,性子又直,忍不住直言道:“不是我说你,你也太爱躲懒了些,难怪六姐要恼你。”
王明娟的脸上顿时一阵挂不住,当即一甩手,沉着脸道:“亏我对你这么好,你竟也跟她一样编排我!显见着你和六姐才是亲姊妹,就我是个外人!”
这话只噎得徐翩羽又是一阵噘嘴。翩羽的亡母是王家最小的女儿,她和六姐是嫡亲的表姊妹,而王明娟却是七岁那年才和她的双胞胎哥哥王明喜一起,随他们的娘改嫁给翩羽二舅舅的,是后来才改姓的王。
“你这么说就冤枉我了!”翩羽噘着嘴道,“在我心里,你跟六姐一样,都是比我亲姐姐还亲的亲人。当年我病成那样,要不是你和六姐日夜守着我,我早随着我娘去了,这世上也就再没我这么个人了。这情我一直在心里记着呢。”
听她这么一说,王明娟不由也软了下来,叹道:“我也记着你的好呢。我娘死的这些日子,也亏得你夜夜守着我。”
见她又红了眼圈,翩羽忙过去拉起她的手,道:“我早就想问你来着,打二舅妈去世后,我看你就一直那么心事重重的,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王明娟一惊,不由警惕地看了翩羽一眼——这丫头,虽说性子憨直,可有时候又敏锐得要命,只一眼就能看穿别人想隐瞒的事儿。
“能、能有什么事……”她避了避眼,却是反手抓住翩羽的胳膊,问着她道:“昨儿我告诉你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又道,“六姐真是讨厌,老是在边上打转,我想跟你仔细说说这事儿都不能够。”
却原来,打四月里村子里就有消息说,翩羽她爹中了状元,可后来她两个舅舅亲自去了一趟城里,回来告诉众人,那人不过是跟她爹同名同姓,也叫徐世衡罢了,故而大家也就没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不想前儿个,因着替王明娟过世的娘做七的事,她那双胞胎哥哥王明喜随大人们去了一趟镇子上,却是叫他听回来一耳朵不一样的说法。
那王明喜什么事儿都不瞒他妹妹,一回来就悄悄把那些话都告诉了王明娟,王明娟又把这些话全告诉了徐翩羽。她原是要跟翩羽细细说一说这事的,可因着六姐和她们住在一个屋子里,叫她一直没找着机会,所以今儿一早她才借口去上坟,拉着翩羽一同上山来。
“我知道你一向不爱怀疑人,”王明娟又道,“且当初我爹和大伯又都说得那么斩钉截铁,别说是你,连我也信了。可你想想,咱长山能有几个叫‘徐世衡’的?就算有好几个吧,哪能个个都有状元之才?你爹可是咱们长山远近闻名的大才子呢,不是他,还能是谁?我就只奇怪,我爹和大伯为什么要瞒你这件事。你爹中了状元,不是好事吗?干嘛不告诉你?还有你爹也是,中状元这么大的事,徐家跟咱们王家闹翻了,不来报信也就罢了,你爹怎么也不给你写封信告诉一声?就算他被招了驸马的事不好意思跟你这小辈说,中状元这种大事,总该告诉你一声吧……”
说到这里,她忽地一顿,摇着翩羽的肩道:“这么说起来,你在王家都快三年了,你娘的孝期都满了,我好像从来没见你爹给你写过一封信呢……”
而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平常总是笑脸迎人的翩羽这会儿早垂下眼去,只木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王明娟不禁后知后觉地一眨眼,小心翼翼推了她一下,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哥听来的消息,你是信还是不信?”她弯下腰,看看翩羽那低垂的眼,又道:“你信你爹中状元这件事吗?”
见她仍是咬唇不语,她不由又是一推她,道:“咱俩谁跟谁,你还有什么不能跟我明说的?!”又道:“你若是实在不信,其实也很简单,只要咱们去一趟京城,见到你爹,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又顿了一顿,见翩羽仍是那么垂眼不语,她不禁不耐烦了,推着她道:“你倒是说话呀!”
翩羽那低垂的眼睫微微一颤,忽地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看那坟山的方向,道:“其实早在四月里,舅舅们从城里回来时我就已经猜到了。我爹……”她顿了顿,“我爹,应该就是今年恩科的状元。只是,”她摇摇头,“至于说他做了驸马,我不信。”
王明娟不由就是一呆,却是猛地跳将起来,惊叫道:“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翩羽苦笑。
王明娟不禁又呆了一呆,叫道:“可是……可是,可是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翩羽仍是一脸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能说什么?说什么都只会叫舅舅舅妈们又为我操心,我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又抬头望着王明娟道:“你也别再说这事儿了……”
“不说?!”王明娟尖叫道,“可是,他是你爹,你的亲爹!如今他中状元了,又做了驸马,你那继母可是个公主,你跟着他们,岂不是有享不尽的尊荣?难道不比陷在这乡下强?!”又一指她,“难道你还真心喜欢整天穿着五哥小时候的衣裳在野地里疯跑,把自己晒得跟只野猴子似的?!”
翩羽抬头望着她,点头道:“我是真喜欢。”
王明娟一窒,瞪她半晌,却是撇着嘴过去就一戳翩羽的大脑门儿,恼道:“真不知道你这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有亲爹你都不认,我这里……”
她忽地一咬舌,噎下那差点就要溜出口去的话。抬头间,这才发现,那翩羽虽大睁着一双猫眼,下巴却一直在微微颤抖着。她忙坐回她的身旁,扭头望着翩羽道:“怎么了?!”
翩羽看着她,一眨眼,一直含在眼眶中的泪便无声滚落下来。
“才刚你说,我爹中了状元居然都没有告诉我一声,你说你觉得奇怪,其实……其实这一点都不奇怪。”她咬着唇,下巴又是一阵微颤,半晌,才垂着眼道,“我知道这是为什么,是因为……是因为,”她哽咽道,“是因为,我爹他,不要我了……”
说到这里,她再也抑制不住那已隐藏了许久的伤心,往地上一蹲,抱着膝头就哭了起来。
☆、第三章·娘亲的委屈
第三章·娘亲的委屈
王明娟顿时就怔住了。可眨眼间她就明白了过来,忙也蹲下身去,拍着翩羽的背道:“你说什么傻话呢!你娘怎么会是你害死的呢?当年那船又不是你弄翻的,何况你娘救你,那是因为她是你娘啊!就算是你爹在,他也会那么做的。他怎么会因为这个就怪你呢?”
却原来,圣德二十一年的正月里,翩羽她爹进京赶考没多久,她娘就因为翩羽的事,和徐家老太太起了争执,并连夜带着翩羽离开了徐家。不想她们母女在半路遭遇了船难,她娘为了救她而身负重伤,最终不治而亡。翩羽则是病上加病,几近濒死,等她终于从昏迷中醒来时,她娘的丧事都已经办完了。
翩羽摇摇头,抹着泪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明娟打断她,握住她的手,重新把她拉回树根上坐下,又安抚着她道:“你只是内疚罢了。你娘是为了救你才没了的,偏你竟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你才会那么想。”
翩羽的手忽地就是一僵。醒来后,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舅舅舅妈们的探问,她只得假装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事实上,其实她什么都记得……
她清楚记得,她是因为什么才和堂姐起了口角的……
也清楚记得,祖母是怎么不分青红皂白把她关进柴房的……
她更记得,堂姐跑来告诉她,她娘怎么因为她而惹恼了祖母,祖母怎么要代她爹休了她娘时,那张幸灾乐祸的脸……
她甚至能清晰记起,她娘拿着斧头劈开柴房的门时,那斧头上闪过的寒光;以及她娘抱着浑身冰冷的她离开徐家时,身后传来的祖母的喝骂……
她唯一不记得的,是她掉进河里失去知觉后的那一段。可就在失去知觉的这一段记忆里,她仍能记得她娘的声音,她娘叫她要坚持住,叫她要勇敢……
拍着翩羽的背,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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