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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天涯和罗小扇在检察院呆了一个星期就出来了。

    在审讯室,检察院的人向沈天涯问了市廉政办瞿处长他们相同的话题,只不过他们没有瞿处长那么温和,眼睛瞪着,声音很高,好像沈天涯骗走了他们的老婆似的。平时检察院的人要办案经费什么的,也得到财政局去求人,在沈天涯他们面前不知点了多少头,哈了多少腰,算是尝到了做小人的滋味,早对沈天涯这些手握大权的角色记恨在心,只恨没有机会踩踩他们的尾巴,现在沈天涯有尾巴摇到他们前面了,他们还不趁机狠踩几下,出口恶气?

    沈天涯深谙此理,心里已有准备,便不急不躁,任他们喊叫,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他们办过不少贪官污吏的案子,哪个进来不是垂头丧气的样子?谁像沈天涯这么无所谓?只是暂时还不好动沈天涯的手,因此喊叫了一阵,声音就小了下去,其中一个姓董的胖子换了口气,过来问沈天涯怎么不肯开口。沈天涯说:“我又没有练过美声,一张嘴哪里喊得过你们几张?”

    董胖子说:“谁叫你喊了?你知不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句话?”沈天涯说:“我知道,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董胖子瞪沈天涯一眼,咬着牙齿道:“你还一套一套的。不坦白,想回家没那么容易!”沈天涯说:“你别拿这句话吓人,现在办案重证据,逼供出来的上不了法庭,你还拿这样的话吓人,只能说明你们办案没水平,或者感到没底气。”

    沈天涯戳到了董胖子他们的弱处,董胖子冷冷笑道:“沈天涯,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警告你,这里不是你的预算处,在你的码头上,你是老子,到了这里你就是孙子。”沈天涯说:“我非常清楚,被你们往这里一弄,我就用不着再回预算处了,想做老子也做不成了,只能像你所说,做孙子了。”

    沈天涯的话让董胖子他们怔了一下。停了停,董胖子才又说道:“我不管你是孙子还是老子,你说你拿了东方公司多少回扣?”沈天涯说:“你要我说真话还是假话?”董胖子说:“当然是真话。”沈天涯说:“真话一分钱的回扣都没拿。”董胖子说:“那假话怎讲?”沈天涯说:“假话拿了十四万元。”

    董胖子觉得有戏了,不过沈天涯这种回话的方式惹火了他,手在桌子上一拍,吼道:“沈天涯你别在我面前饶舌!你不放老实点,没你好果子吃。”沈天涯说:“放老实也没好果子吃。”

    董胖子说:“你是不想说真话罗?”沈天涯说:“刚才我不是都说了么?”董胖子说:“你那等于没说。”沈天涯说:“怎么没说?真话假话都说了。”

    董胖子无奈,只得放慢语气,耐心地说:“那你说说十四万元的事。”沈天涯不想跟他们多啰嗦,从身上拿出了一张复印件,说:“看见了吗?在这里。”董胖子让身边的人过来拿过去一瞧,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沈天涯说:“没什么意思,它告诉你,那十四万元到了昌宁县的楠木村。”董胖子说:“怎么多出了两万?”沈天涯说:“人家楠木村穷,十四万元修路少了,我私人出了一万五,罗小扇出了五千。”

    像是不认识沈天涯似的,董胖子认真看他一眼,说:“你们还有这样的境界?”沈天涯说:“难道被你们抓进来的人都是没有境界的?”董胖子一时语塞。看了看复印件,才又说道:“法律强调原始证据,原件呢?”沈天涯说:“原件不是在另一个审讯室里么?”董胖子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疑惑道:“还有一个审讯室?”沈天涯说:“你们大概不只抓我沈天涯一个人吧?”董胖子这才明白过来。

    审讯完沈天涯和罗小扇后,董胖子就带着一个人去了楠木丰寸。

    听他们说明来意后,祝村长就让会计和出纳把账本摆到他们面前,让他们看了个够。看完账,又做了笔录,确认沈天涯他们说的与事实相符,他们这才起身准备离开村子。这时村里人纷纷围了上来,要他们给个说法,是不是沈天涯和罗小扇出了麻烦。董胖子只得反复解释,说是他们办的案子跟这件事有些关系,并不是针对沈天涯和罗小扇去的。村里人这才放了手,让董胖子他们出了村。

    检察院的人一走,祝村长他们就打电话到沈天涯家里,问清楚沈天涯和罗小扇确是因为那十六万元才被检察院抓走的,一个个义愤填膺,表示要到市里去为二人请愿。第二天天没亮,就有百多人带着干粮,聚集到祝村长家门口,要他发话。祝村长见大伙这么踊跃,宣布了几条纪律,便领着大伙上了路。

    一群人乘早车赶到市检察院时,大约是上午十点左右。因为祝村长事先跟大伙交代过,他们走进检察院大院后,一个个都很规矩,坐在楼前的坪里,不声不响,不吵不闹,仿佛一群听话的小学生。公检法司这样的部门是经常有人上门大吵大闹的,他们都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却还没见过百多号人在楼前静坐着,而且秩序井然,不动声色的样子。检察官们经历的也多了,那些大吵大闹的,多是i无理取闹,没什么可怕的,往往是这些不吵不闹的,一时不知其深浅,让人发怵,弄不好就会惹出大麻烦。

    楼里很快出来四个制服笔挺的检察官。其中一个年约五十岁的女检察官,上前询问谁是领头的。一旁一位年轻男检察官还介绍说,这是他们的副检察长,有什么话可直接跟她说。祝村长就一荡那只空衣袖,站出来,说道:“没有为头的,我年纪大些,可代表大伙说说话。”副检察长说:“那你说,你们坐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祝村长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用独臂指指大楼上方人民检察四个字,说:“我没什么文化,加上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可以告诉我那是四个什么字吗?”副检察长便回头瞥了一眼,说:“你真的不认识那四个字?”祝村长说:“真的。”副检察长说:“那我告诉你,那是人民检察四个字。”祝村长就哦了一声,一副幡然而悟的样子。

    副检察长就抓到了教训祝村长他们的题材,说:“那四个字告诉你们,这里是人民检察院,是一个执法部门,是办案的地方,不是无理取闹的场所。”祝村长点头道:你一说我就懂了。“回身指指坪里百多号静坐着的人,说:”那我问你,这些人算不算人民?“副检察长不知祝村长此话何意,只好说:”也算是人民吧。“祝村长说:”既然我们算是人民,你这里又是人民检察院,我们这些人民上街办点事,走路走累了,到人民检察院里来坐坐,歇口气,你们这些人民的检察官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祝村长的话说得台阶下静坐着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连围在门里门外拥挤着看热闹的过路人也打起了和声。检察官尴尬极了,不知所措。副检察长有些恼火,又不便发作,说:“你们真的只是来坐坐?”祝村长说:“真的只坐坐。”副检察长说:“那要坐多久?”祝村长说:“你也说了,这里是人民检察院,人民到了自己的检察院,不是想坐多久就坐多久,难道还要受什么限制不成?”

    副检察长的忍耐度大概到了极点,脸色憋得通红,忽然瘪屁股一扭,转身进了楼。另外三个男检察官也瞪祝村长一眼,跟了进去。

    祝村长仍然坐回到原来的地方。

    很快又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位是昨天到过楠木村的董胖子。董胖子没有副检察长那么生硬,走到祝村长前面,讨好地说:“祝村长你还认识我吧?”祝村长说:“认识,人民检察官。”董胖子笑笑,说:“你真开玩笑。”又说:“刚才那位是副检察长,你有要求怎么不向她说?”祝村长说:“向她说有用么?”董胖子说:“怎么没用?你说动了领导,领导开句口,一句顶一万句。”祝村长摇摇头说:“有用也懒得跟她说。”

    董胖子的脸拉长了,瞪着眼睛说:“你别不识好歹,你们再闹下去,我们来人把你们都抓进去。”祝村长不急不躁道:“你凭什么抓我们?”董胖子说:“你们这是犯的妨碍公务罪。”祝村长说:“你们给什么罪名,是你们的事。不过我刚才跟你们领导说了,我们只不过到这里来坐坐,歇歇气,如果这也犯了罪,你们完全可以对着法律,犯了哪一条按哪一条治罪,我是拦不住你们的。”

    董胖子没辙了,只得软下来,说:“好好好,我不跟你贫嘴,你说有什么要求吧?”祝村长抬起头,望望远处,说:“没要求,把你们的检察长喊来。”董胖子说:“你这不是与我们过不去么?检察长到省里开会去了,你要我现在给你生一个出来?”祝村长说:“不用你生,你肚子再大,里面也装不下一个检察长的。我们等着检察长回来。”

    董胖子的话其实不假,检察长确实是到省里开会去了,要不然单位里静坐着百多号人,他能不出面吗?现在从上到下,强调了又强调,稳定是第一位的,稳定方面出了事要一票否决,哪个单位出得起这样的事?董胖子只得进了楼,跟刚才的副检察长商量,是不是把沈天涯和罗小扇放掉,反正他俩的事情已经非常清楚了。副检察长只得给检察长打电话请示,检察长当然怕出事,问明情况后,便一口同意了。

    谁知董胖子来到坪里,告诉祝村长可以放人的时候,祝村长并不买账,说:“我们不同意你放人。”董胖子一脸惊愕,说:“为什么?”祝村长说:“要你们的检察长亲自来放。”这一下董胖子恼羞成怒了,恨不得就给祝村长一刀,他大声吼道:“你别狗坐轿子不识抬举好不好!看我给你颜色瞧!”祝村长说:“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我们没见过?”又说“检察长不同意抓人,你们会把人抓起来吗?我们是乡巴佬,别的大道理不懂,只懂这样的小道理:解铃还需系铃人,检察长同意抓的人必须检察长来放。”

    这样又僵持了个把小时,也不知怎么的,报社电视台的记者也闻迅赶过来,现场采访起来。连网上也有了昌都市检察院近两百名群众上访静坐的报道.一旁还配了图片。省市有关部门一个又一个电话打到昌都市委和检察院,询问具体情况。检察长得知事情变得这么复杂,在省城坐不住了,立即上车往回赶。

    等两个小时后检察长快回到昌都时,代替出国考察的欧阳鸿暂时主持市委工作的顾爱民已带着市委有关人员,先期赶到检察院,正在做祝村长他们的工作。祝村长还是那句话,解铃还需系铃人。

    正在顾爱民他们莫奈其何,又无计可施时,检察长终于回来了。他的车子自然没法开进院子了,大门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堵得水泄不通。检察长只好下了车,扒开人群,艰难地挤将进去。

    经过交涉,祝村长这才同意可以放人了。检察长便亲自走进拘留室,去请沈天涯。沈天涯认得检察长,他曾亲自到预算处去批过经费。沈天涯并不知道外面坐着楠木村百多号人,见检察长走了进来,笑道:“怎么,检察长日理万机,有空亲自来提审我沈天涯?我这待遇是不是也太高了一点?”检察长哭笑不得,说:“沈处长,你害得我好苦哇。”

    沈天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检察长,此话怎讲?我都成了你的阶下囚,人身自由都已失去,我没说你害得我好苦,倒反咬起我来了。”检察长说:“我来请你出去。”沈天涯说:“请我出去?不提审我了?”检察长说:“我还敢提审你吗?”说着向沈天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沈天涯自然不是那么好请的,他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说:“检察长,我又不是一只麻袋,你想扔进来就扔进来,想扔出去就扔出去?”检察长哭丧着脸,说:“你不是麻袋,你是我的爹,我的亲爹,我请你这个亲爹出去,总可以了吧?”沈天涯摇摇头,说:“你得给个说法,现在你要我出去我是你的亲爹,到时你想让我进来了,又把我当做麻袋,与其这么出去进来的闹腾,我还不如就呆在这里安逸。”

    也是拿沈天涯没法,检察长只得说:“我们已到楠木村做了核实,你那十四万元确实是给楠木村做了修路经费,你没事了,所以请你回去继续做你的预算处长。”沈天涯笑道:“被你们这么一抓,我这个预算处长早做不成了,反正我也不想做这个狗屁预算处长了,如果不是做预算处长,我会被你们叫到这里来吗?现在你既然说我没事了,那你得给我一个结论,我才好名正言顺从这里出去。”

    沈天涯在里面多呆一分钟,外面就多一分钟的热闹,多一分钟的不良影响,检察长哪里经得起这么熬?偏偏沈天涯这时还要什么结论,检察长真成了热窝上的蚂蚁,只得盯瞩身边的人快去起草结论。一边摇头道:“沈天涯你真难缠啊。”沈天涯笑道:“检察长你过奖了,你不让我进你这块宝地里来,我想缠你也没机会啊。”

    结论很快拿进来了,是打着文号的检察院的红头文件形式的,还算正规。沈天涯拿过去看了看,觉得像这么回事,谢过检察长,向门口走去。出了门,刚好罗小扇也从另一问拘留室里走了出来。沈天涯朝罗小扇笑笑,心想是这个女人救了自己,如果没用那笔钱到楠木村换回一张收据,两个人恐怕要在里面呆上几年了。

    来到楼前,猛然看见祝村长他们一大群人静坐在坪里,沈天涯一震,立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觉得心头一热,快步走下台阶,双手紧紧握住祝村长的独臂,无语凝噎了。村民们也是悲喜交加,把沈天涯、罗小扇和祝村长围在中间,欢呼一阵,又唏嘘一阵。他们不知那十六万元的来龙去脉,纷纷说道:“两位处长受惊了,都是我们的过错,要不是为了那条路,把十六万元给我们送了去,你们也不会遭这么大的罪。”

    沈天涯感动得只差没下跪了。是呀,多好的老百姓!自己不过在从他们身上收上来的税金里拿出丁点小钱反哺给了他们,他们却对你如此感恩戴德,不惜冒着风险跑来营救你,却还要把过错揽到自己头上,世界上哪有这样容易满足的老百姓?沈天涯双泪纵横,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双手抱拳,向大家作揖,以示虔敬和感恩。

    检察院放了沈天涯和罗小扇,祝村长他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一群人当即赶到车站,上了开往昌宁县的客车。沈天涯噙着热泪,对载着祝村长他们的两部客车挥动着手臂,直至两部车子消失得没了踪影,才离开车站回了财政局。

    财政局里显得非常平静,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般,看不出与一个星期前有哪里不同。但人们对沈天涯的态度好像微妙起来。有人从坪里走过,分明看见了他,却头一别绕到一边去了。若是不小心到了近前,来不及回避了,也是勉强跟他点个头,说是有急事等着要去处理,匆匆而去。沈天.涯想起自己被任命预算处长的时候,这些人见到他就像见到亲爹一样,两相比较,真有天壤之别。沈天涯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马上他就想通了,那时他是一块抹了香粉的臭肉,每一只苍蝇都想上来嗅嗅,如今一下子成了大麻疯,谁愿意拢来染上你的霉气?

    当然也有主动上前跟沈天涯打招呼的,说他们昨天才知道沈天涯的事,正想买点什么东西去检察院看望看望呢,郑副局长被检察院抓进去的时候,他们也是去看望过的,不想沈天涯已经出来了,出来了就好。同时还要替沈天涯抱不平,说做了好事还要受这样的委屈,也是黑天了。这些话自然说得很生动,但沈天涯看看他们那抑制不住的闪射着光芒的眼神,就知道他们正在幸灾乐祸,心里别提有多兴奋了。沈天涯不出声地暗暗骂道,这些家伙,比那些绕着走的人恶劣百倍。

    沈天涯直接去了预算处。没出他的意料,徐少林又回到了预算处,而且就坐在沈天涯的位置上,只不过换了一套全新的桌椅,沈天涯的那套桌椅已被挪到屋角。

    沈天涯预算处长的位置就这样被人取而代之了。

    恼怒,气愤,甚至仇恨,一时占据了沈天涯的大脑,他真想找个什么目标发泄一下。这究竟是他费了那么多心计和工夫才弄到手的一个位置。但不知怎么的,沈天涯很快又释然了。说穿了,不就是一个预算处长么?这个位置炙手可热,是晋升高处的最有弹性的跳板,有些人也许能在上面跳出应有的高度,而他沈天涯在上面却并不见得能有所作为。

    沈天涯心里有几分不自在,又有几分无奈,在心里暗暗叹道,也就一个星期的时间,一切就变了。

    徐少林也看到了沈天涯,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眼睛不敢承接沈天涯犀利的目光,躲闪了一下。但徐少林就是徐少林,马上就镇定住了,一边走近沈天涯,向他伸出手来,朗声说道:“沈处哪,我们好想念你呢,正想去接你,你先回来了,回来了就好,我们就放心了。”语气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得意。这让沈天涯想起去年徐少林从这里搬出去时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当时他也是这么一副德性吧?

    沈天涯的手尖象征性地在徐少林手心点了一下,立即就抽回来。

    小李小宋老张他们这时也都从座位上站起来,纷纷跟沈天涯打招呼。沈天涯因桌椅被挪到了品字左边,懒得跑过去,只得站着跟他们说话。老张就移过自己的椅子,塞到沈天涯屁股下面。沈天涯刚坐到上面,见老张却站在那里,赶忙让出椅子,坐到了一旁的矮沙发上。小李很快倒了水,放到矮沙发前的茶几上,请沈天涯用茶。他们的客气让沈天涯很快意识到他已经不是预算处的一员了,完全成了外人。

    沈天涯不想久呆,说了几句闲话,就出了预算处。

    刚好在门外碰上钟四喜,他一把抓住沈天涯的手,笑嘻嘻道:“天涯你现在是名声大振了,好多网站都有你的名字。”沈天涯说:“你羡慕了?那你也到检察院呆上几天,网上就会有你的名字了。”钟四喜说:“我哪有你那么大的人气?我就是在检察院烂成了十八截,人民群众也不会来替我请愿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果是旧时代,天涯你是一定能成就一番霸业的。”沈天涯说:“还霸业,我饭碗都差点摔了。”

    说笑了几句,钟四喜硬要请沈天涯到研究室去坐坐,沈天涯拗不过,只得跟他进了电梯。钟四喜其实是有话要跟沈天涯说,两人进了研究室,他就关了门,将头上的鸭舌帽往桌上一摔,骂了两句脏话,把近一个星期财政局发生的事情说给了沈天涯。

    原来沈天涯和罗小扇还有傅尚良被检察院带走后的第二天,贾志坚就兴冲冲跑到财政局,在全局干部职工大会上郑重宣布了市政府的两项决定,一是由殷副局长主持财政局全面工作,二是徐少林回预算处暂时代理处长。

    钟四喜还告诉沈天涯,东方公司的孙总在检察院里把什么都说了,可能会在里面呆上一阵子。傅尚良也退了他收的钱,据说检察院打算给他办理取保候审手续,让他出来。还有欧阳鸿和郭清平虽然还在国外,但他们的家属已经把钱送到了检察院,欧阳鸿大概没法在昌都市呆下去了。

    沈天涯对此丝毫也不感到惊讶,他在宿舍楼前看到检察院的警车的那一刻就似乎意识到事情将会发展到这一步。沈天涯说:“这样很好嘛,昌都市今年惩治腐败成效显著,总结反腐工作时可大书特书一笔了。”

    钟四喜原以为沈天涯听到这些情况时,会怒火中烧,骂几句娘,或至少也要发几句感慨,不想他却是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望望沈天涯,说:“听你的口气,好像没事人似的。”

    沈天涯说:“有事又怎么了?我还要在你面前大声忏悔,痛骂自己一顿,或扇自己几个耳光?”钟四喜说:“那倒不必,我是觉得这件事是有一定背景的,你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沈天涯说:“没想过,想过便能还自己以清白?”

    钟四喜扔给沈天涯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吐出几缕缕青烟,沉吟道:“第一,检察院迟不抓人早不抓人,偏偏欧阳鸿出国的时候抓人,这事首先就是冲着欧阳鸿来的;第二,傅尚良和你们两位刚进检察院,贾志坚就跑到财政局来宣布姓殷的主持财政局工作,姓徐的代理预算处长.这说明也是冲着你和傅尚良来的。”

    沈天涯不觉笑起来,指着钟四喜的秃头,说:“我以为你有什么高见,还第一第二的,像给我做国际形势报告,这不是钟四喜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么?恐怕三岁的娃娃都懂,我沈某人不多不少在这个世界上吃了三十多年的大米了,他们的这点小名堂,还用你钟大主任来指点提醒?”

    对沈天涯的讥讽,钟四喜并不生气,说:“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沈天涯说:“还没说完?你是由浅人深啰?”钟四喜说:“对你这样缺少悟性的角色,就得由浅人深,循循善诱。”

    说着,钟四喜把手上的烟屁股戳进桌上的烟灰缸,用力揿灭,摸摸自己的秃头,又说道:“据小道消息,省委早就有意安排顾

    爱民做市委书记,想把欧阳鸿挪到别处任职,做欧阳鸿的工作时,他总是说对昌都人民感情太深,还想多为昌都人民的事业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如果欧阳鸿离开了昌都,谁得利?顾爱民若做了书记,他的市长的位置就会空出来,那么又是谁最有可能接他的班?还不是贾志坚?这也是钟四喜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这个问题,沈天涯确实没有深想过,他看看钟四喜那诡秘的目光,又望望他的秃头,问他还有什么高见。钟四喜说:“同样的道理,傅尚良下去了,最有可能做局长的是殷副局长;你下去了,最有可能代替你的是徐少林。”沈天涯说:“你这是废话,他们不是已经取代了我俩么?”钟四喜点头道:“这没错,我是说,在你们这个案子里,至少有四个人会是同谋,即顾爱民、贾志坚、姓殷的和姓徐的。”

    说实话,沈天涯大脑里也曾模模糊糊产生过钟四喜这样一些看法,但他并没往深处想过,被钟四喜这么一点,这个想法就清晰起来。钟四喜又说道:“你可能也听说了,徐少林到了法规处后,难得在处里呆几分钟,天天都给贾志坚在常委楼购的新房搞装修去了,贾志坚搬进去后,他就成了他家的座上宾。”、这事沈天涯也早听说过了,不觉得奇怪。钟四喜又说:“说不定,这起轰轰烈烈的案子就是徐少林和贾志坚在他的新家里策划出来的。”沈天涯说:“这倒有可能。”钟四喜说:“你终于开了窍。我今天要跟你说的,就是你不能就这么轻易败在了徐少林手下,得拿出点手段给他瞧一瞧。”

    不想沈天涯却对此却没一点劲,摇摇头说:“不必不必。”钟四喜横沈天涯一眼,说:“你这人也太没骨气了,人家在后面给了你致命的一刀,你却放了水的卵一样硬不起来。”沈天涯说:“不就是一个预算处长吗?不做这个处长我照样能活下去。”钟四喜恨铁不成钢地咬着牙吼道:“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你沈天涯还是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沈天涯没跟钟四喜争论,他知道他也是为自己抱不平。沈天涯说:“四喜,你的好意我领了,我实在是对这些失去了兴趣。”钟爱民做市委书记,想把欧阳鸿挪到别处任职,做欧阳鸿的工作时,他总是说对昌都人民感情太深,还想多为昌都人民的事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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