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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日斜,彤云暗。
昏鸦栖老树,余晖照枯藤。
一行人马飞驰出城,马蹄声急如催命,踏破木石不知凡几,半日狂奔过百里,直到彻底望不见梅县城楼的轮廓,步伐才逐渐慢下。
残阳如血,人困马乏。
江平潮勒马转身,望向身后的队伍,面容冷硬如磐石,眼中却含有悲意。
初至梅县,海天帮与临渊门弟子共有百余数,后来与望舒门一行会合,加起来已有近二百人,如今仇怨了断,离开梅县的人却只是将将过百,除却卷入阴谋遇害身亡的那几人,大半都折损在羡鱼山庄混战那天晚上。
虽说江湖无一日不死人,可当生死真正降临在身边,谁能做到无动于衷?
“江少主,快入夜了,我们在此歇脚吧。”微哑的声音响起,穆清策马到他身边,将一只水囊递了过来。
此地离梅县有百里之遥,再翻过两座山才能抵达下一处城镇,眼下天色将晚,山路又陡峭难走,夜行疾奔恐生意外,先前派去探路的弟子已经折返回来,遗憾地说这附近没有村落,他们只能在这野林子里过夜。
闻言,江平潮点了点头,他接过水囊正要喝,看见穆清有些干裂的嘴唇,问道:“你不渴?”
“我这里还有一些。”穆清摇了摇头,“探路的人回报说周遭只有一处水源,还是个流动较差的湖泊,小心起见,咱们最好不要取用那里的水,等明天启程就好了。”
江平潮知她所言有理,也不辩驳,只把水囊推了回去,道:“我现在不渴,你带大家扎营吧,我到前面看看。”
说罢,他叫上两个海天帮弟子,调转马头往林子深处去了,穆清叫他不住,一时哭笑不得。
有了在梅县生死患难的交情,原本还各有顾虑的三派弟子已经打成一片,女弟子们收拾行囊,男弟子们自行安排好巡逻和守夜,篝火很快燃了起来,大家围着火堆烤干粮,随着火光愈发明亮,脸上的愁色也散了不少,逐渐有了说笑声。
队伍里只剩下一辆马车,方咏雩坚持不与江烟萝同座,将伤势未愈的石玉塞了过去,此时带着八名临渊门弟子割了些荆棘和藤蔓,小心布置在营地附近,又找江烟萝要了些丝线,拴上铃铛一根一根缠在树木之间,他手法巧妙,选的位置也好,即便有风吹过,铃儿也不响一声,可要是有活物轻轻触碰,所有铃铛都会疯狂作响。
八人看得直咂舌,思及先前在梅县发生的事情,觉得这位少主有了不小变化,浑不似先前以为那样懦弱无能,他们到底算是自家人,等方咏雩布置好了陷阱,连忙催他回去休息,自个儿去林子深处拾柴打猎了。
无所事事下,方咏雩只好回到江烟萝身边,石玉已经醒了,对着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江烟萝笑意盈盈地站在一旁,直到石玉哭够了,她才道:“好啦,事情都过去了,表哥这不是安然无恙吗?不过啊,小玉儿你以后要擦亮眼睛,好生把他盯紧些,可别再叫他跑没影了。”
“表妹,我真的知错了。”方咏雩哭笑不得。
江烟萝朝他做了个鬼脸,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这时候,江平潮三人终于回来了,他们不仅带回了两大包野果,还打了几只野兔野鸡,令众人极为欢喜,哪怕这点肉只够大家分两口打牙祭。
猎物交由别人收拾,江平潮挑了些熟透的果子,先分给穆清一些,这才揣着剩下的过来坐下。
“呀,是野桃子。”江烟萝面露欣喜,擦净果皮就咬了一口,“脆生,就是不甜。”
江平潮一愣,自个儿啃上一口,疑惑道:“怎么不甜?”
江烟萝笑道:“不如你给穆女侠的那些甜。”
此言一出,就连秋娘都面露笑意,正啃桃子的方咏雩却停了下来,他一言不发,将耳朵竖得老长。
江平潮起初没反应过来,见这几人都神情古怪,这才明白江烟萝言下何意,顿时涨红了脸,小声斥道:“阿萝,不要胡说!”
隔了一段距离,江烟萝也不怕别人听见,道:“男子汉大丈夫,扭扭捏捏做什么?哥哥,你跟我说老实话,是不是喜欢穆女侠啊?”
江平潮一张脸几乎要涨成猪肝色,方咏雩也不遑多让。
都是年轻男女,哪怕没有过情生意动,方咏雩仍能一眼看出江平潮那颗慕艾之心,毕竟有了生死与共的经历,又是门当户对,江平潮英武过人,穆清秀丽不凡,危难之际并肩携手,进退之间信任有加,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天作之合。
然而,方咏雩的大师兄展煜早在五年前就对穆清心生倾慕,两人之间从未断过往来,这回他要留在栖凰山帮忙筹备武林大会,一心想着借此时机对穆清当面表露心迹,可是归根结底,展煜跟穆清目前尚无关系定论,莫说是方咏雩,就连展煜亲至,也无权干涉旁人的心意。
方咏雩替自家师兄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江烟萝这厢已把亲哥哥说得欲找地缝钻进去,她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桃子,擦净双手就站起身来,跑去望舒门那边说说笑笑,很快跟她们打成一片。
相隔不近,女儿家的声音又压得小,江平潮抓耳挠腮也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江烟萝凑到穆清身边低语,后者像是被问得愣了下,好一会儿才勾起唇角,同样小声回了一句话。
方咏雩倒是听了个清清楚楚——江烟萝吃了穆清烤制的一只兔腿,连夸她不仅长得漂亮,手艺也好,故意感叹一句“不知哪位英才俊杰能有此福分娶穆女侠为妻”,惹得其他望舒门弟子附和起来,穆清被臊了个大红脸,却是大大方方地答道:“说不上什么俊杰,一个呆子罢了。”
她说这话时,眼角眉梢都盈满了温柔,有别于对待师妹们,也跟面对江平潮时截然不同,与方咏雩临行前从展煜脸上看到的神情一般无二。
一瞬间,方咏雩觉得手里的桃子非但不酸涩了,还甜到发齁。
众人许久没有如此放松过,吃饱喝足后都感到困倦袭来,江烟萝今儿个说什么也要跟穆清她们挤在一起,方咏雩看了看魂不守舍的江平潮,心中升起几分怜悯,故意问道:“都到这个时候了,昭衍怎么还没追上来?”
谈起正事,江平潮终于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想起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这件事委实不怪他,昭衍本就不是他们的同伴,仅仅在梅县有过一段说不上深厚的交情,原想着离开那龙潭虎穴后正经认识一番,却不料还没等出了梅县城门,昭衍就推说有急事未办,让他们先走,自己随后跟上。
“或许他是不打算跟我们同路吧。”江平潮眉头微皱,“这个人,我反正是看不透,也不敢过于信任。”
始终沉默的刘一手冷不丁开口道:“你们说,他手里那把伞中剑是藏锋?”
“是,穆女侠第一个认出来的,后来我凑到他身边看过,跟兵器谱上的记载一模一样,他自己也承认是步山主的徒弟。”江平潮仔细回想了片刻,“兵器可能是仿造,可他在跟谢青棠交手时占据上风,这总不能作假。”
“若真是步山主的徒弟,此番踏足中原应是为了参加武林大会,怎么会绕行至此,还去搅这番浑水?”刘一手神色凝重,“那天晚上,你们十人联手追捕他,最后救走他的人是谁?”
“穆清原本怀疑是骆冰雁亲自出手,不过后来看那情形,这两人不像是提早见过,也不似化敌为友……”江平潮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昭衍是替尹旷之女复仇而来,会不会是那女子暗中出手相救?”
“少主,你跟他相处最多,说说吧。”刘一手看向方咏雩,眸光微沉。
“我也看不透这个人。”方咏雩心中一紧,面上苦笑,“实话说,当晚的确是我把他带进冰窖的。”
江平潮倒吸一口冷气:“你好大的胆子!”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他突然出现在我房里,我害怕殃及阿萝和石玉,只能答应帮他这个忙。”方咏雩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他说骆冰雁不是自己杀的,但也不在乎被人扣上罪名,只要拿到骆冰雁的人头,也算对得起恩人了。”
刘一手重复道:“恩人?”
“不错,那尹旷之女于他有过救命之恩,既然她抱憾而终,他总要替她了结遗愿。”
跟昭衍厮混了几天,方咏雩也学得一身睁眼说瞎话的好本事,尤其这番话还是昭衍亲自教他记下的,就算有何破绽,自己不过是为其所骗,说起来更加脸不红心不跳。
此言一出,就连刘一手也面露惊讶之色,问道:“那尹旷之女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顿了下,方咏雩又忿忿不平地道:“不过,正如你们推测那样,在城楼外将他救出重围的人极有可能是尹旷之女,这小子……肯定是在骗我!”
“应是如此。”刘一手想通其中关窍,“若尹旷之女于他有过大恩,他为了替她报仇对上骆冰雁也是理所应当,骗你说那女子已死,这样无论事情最终成败,至少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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