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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必付出相应代价,想来周绛云不久就要大功告成,所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江天养眉头紧皱,他年轻时跟补天宗第三代宗主沈喻交过手,又见识过血海玄蛇傅渊渟的雄霸之风,对截天功委实忌惮至极,而周绛云六年前就能与傅渊渟比肩,如今只怕是直追初代宗主独孤决,若无十分把握,他是不愿对上这魔头的。
沉吟片刻,江天养问道:“阿萝怎么看待此事?”
“这便是晚辈胆敢直言请您放下去找谢掌门的原因了。”昭衍笑意愈深,“江盟主可知周绛云近日为何如此大动干戈?”
江天养一愣,道:“莫非当中另有隐情?”
“不敢欺瞒江盟主,这件事实与阿萝有关。”昭衍道,“您既已看过了信,便知晓搅乱京城的罪魁祸首正是玉无瑕,她是什么底细、有什么企图……这些不必晚辈多言,您该是一清二楚的。”
江天养点头,皱起眉来:“玉无瑕既已事败伏诛,又与阿萝何干?”
“不,阿萝诛杀玉无瑕的消息是假。”昭衍道,“锁骨菩萨名不虚传,阿萝未能从她手里讨到便宜,反倒让她跑了,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再者,杜允之的死不值一提,没了秋娘、陈朔二位臂膀,才让阿萝心痛不已,这也是她为何没有赶回栖凰山的缘故。如今想来,只怕补天宗有此变数也在玉无瑕算计之中,否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祸不单行?”
“此言当真?”
“八九不离十。”昭衍道,“玉无瑕这次捅了阿萝一刀,阿萝决心以牙还牙,于是故意放出了亲手诛杀玉无瑕的消息,一来顺应萧正则之意平息余波,二来以此催逼周绛云提前动手。”
江天养一时语塞,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半晌才道:“周绛云与玉无瑕的旧事,本座也有所耳闻,据说当初他决意背叛傅渊渟,就与玉无瑕叛逃一事有关,但……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人事全非,阿萝如何断定周绛云还会为她方寸大乱?”
昭衍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因为补天宗现任暗长老尹湄就是玉无瑕的徒弟,这事儿连萧阁主都不知晓。”
闻言,江天养勃然色变:“你说什么?”
“尹湄是六欲天魔尹旷的女儿,幼时流落在外,被玉无瑕收为徒弟,绛城伏魔的第二年进了补天宗。”昭衍似笑非笑,“她不是听雨阁的探子,却是玉无瑕安插在周绛云身边的耳目,而周绛云对此一清二楚,非但没将人除掉,还提拔她做了暗长老,这难道不能说明一切?”
江天养脸上阴晴不定:“既是玉无瑕的徒弟,京城事变后为何不对她动手?”
“因为她的名字不在惊风楼名册上。”昭衍道,“由于事涉灵蛟会,背后恐怕有平南王府的人暗中动作,阿萝怀疑上了尹湄,先前逼迫周绛云出关前往梅县找骆冰雁要说法,正是为了试探尹湄的底细,不想骆冰雁虽然没死,左轻鸿却身首异处了。”
左轻鸿死在黎川,突袭鱼鹰坞的那队精锐尚在回程路上,南海总舵在短短数日间惨遭重击,再过不久就要被补天宗和弱水宫分而食之,平南王府为此付出的人力物力俱化泡影,倘若尹湄是平南王府的人,不该坐视这等事情发生。
“她既然不是平南王府的人,就只能是周绛云与玉无瑕的中间人,阿萝留她不动,是要借她引出玉无瑕来,不过此女沉得住气,直到现在也没有动作,若非她确信了这个死讯,便是……”顿了顿,昭衍语气转冷,“玉无瑕八成逃出了京城,已经跟尹湄联络上了。”
江天养悚然一惊,问道:“这是你的一点猜测,还是阿萝的判断?”
昭衍道:“是晚辈的些许看法。不过,周绛云为此发了疯癫,搅得整个江湖人人自危,料来他是信了玉无瑕已死的消息,这少不得尹湄的功劳。”
江天养面色几变,良久才道:“萧正则可有拿个态度出来?”
“借周绛云一双血手,闹得整个武林天翻地覆,这事儿若无萧阁主点头,阿萝也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昭衍道,“这一次京师震动,玉无瑕已经成为听雨阁的心腹大患,若能将之引出来,自然是千好万好,但她毒发身亡或是苟且偷生,当下的情况对我们更为有利。”
江天养眯了下眼,道:“你且细说。”
“无论玉无瑕是否活着,尹湄的乖顺安分都不会长久,补天宗里还有方咏雩在,他俩八成要联起手来,周绛云掀起的这场腥风血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甚至会愈演愈烈。”昭衍抬头看他,笑弯了眉眼,“江盟主,您这一年来身在高位,委实是风光极了,但这世上总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光鲜之下亦有龃龉,想必您有时候也颇觉头疼吧。”
公然反抗的望舒门,剿除不尽的方门旧部,阳奉阴违的各路人士,以及……推辞避战的丐帮。
江天养心思急转,怒容一点点舒展开来,他盯着昭衍道:“你是说,借刀杀人?”
“方家两代盟主毕竟为武林白道付出良多,即使历经了栖凰山大劫,江湖上也有许多人同情或暗中支持方家,若非听雨阁有意为难,想来江盟主也是不会急于对临渊门动手的。”昭衍摇头道,“人非草木,难免有物伤其类之情,武林盟出动义军围剿临渊门,谢安歌却能顶住四方压力高举反抗大旗,甚至聚集起一支浩荡人马与武林盟分庭抗礼,这是因为她占了‘义助’之名,其他不服您的人也就顺坡下驴。倘若趁着现在的风头,将围剿临渊门改为铲除补天宗,您就是占据大义的那个人,谁再反抗您,谁就是与补天宗同流合污的恶党,谢安歌断然不会自毁长城,到时候……”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江天养已是明白了。
大堂内一时鸦雀无声,直到昭衍慢吞吞地喝完了盏中残茶,江天养才缓缓开口道:“萧正则不会坐视我们父女占尽好处的。”
昭衍是真有些佩服他了,面对这样的泼天暴利,世上少有人能够保持冷静去细究隐患。
“不错,萧阁主同意阿萝放手施为,盖因乌勒使团陷落京城,北疆战火随时可能发生,正所谓‘抽薪止沸’,他准备借这个机会彻底整肃武林乱象,识时务者受招安,不识时务的……”昭衍抬手往脖子上一横,“难道要留着过年吗?”
江天养的心跳慢了一拍,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像是要沸腾了,他深吸一口气,道:“贤侄辛苦了,本座已命春雪收拾好了客房,你且过去稍作休息,晚上本座为你接风洗尘。”
昭衍含笑起身,朝江天养行过一礼,转身出去了。
临出门时,他特意抬头看了眼那把悬挂在匾额下的断剑,想到行囊里的半截断刀,森然寒光在眼中一闪而过,旋即无踪。
他走后,江天养独自坐在天罡殿内闭目沉思,也不知过了多久,春雪疾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在地上道:“盟主,有人请您往无赦牢去一趟。”
江天养睁开眼,狐疑道:“谁?”
殿内没有第三人,春雪仍是上前在他耳边低语,江天养神情骤变,拿起佩刀就从后门离开,直奔无赦牢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江天养穿过阴风林,抬眼就见无赦牢入口处的守卫俱已倒下,他们面色红润,神情平静,若非没有呼吸和胸膛起伏,浑然不似死人。
看守重地的守卫死得不明不白,江天养非但视若无睹,还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按刀走进地牢,当中囚徒大多死在了江烟萝上次闭关的时候,寥寥几个幸存的都被关进了牢房深处,如今一个也看不见了,只有新鲜的血腥味逸散在空气里。
江天养推开最里面的那扇大铁门,正好听到了“扑通”一声,身穿一袭青荷衣裙的女子站在中心石台上,随手将死不瞑目的男人丢了下去,砸起老大的水花。
她转过身,玉雪莹润的俏脸上笑开了梨涡,嘴边还残留着猩红血迹,很快被手帕抹去,仿佛只是擦掉涂毁了的胭脂,如仙更如妖。
“阿萝!”江天养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嘘!”
本该留在京城的江烟萝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盈盈笑道:“爹,女儿回来帮您,难道您不高兴吗?”
江天养忙道:“你能回来,那自然是莫有不好,可你在信上说走不开,昭衍也……”
“信是我写的,但阿衍哥哥不知道我回来了,爹可不要露了馅,他鬼得很。”江烟萝的口气似娇又似嗔,“爹,您先告诉我,他都说了些什么?”
江天养目光一凝,杀意陡然暴涨:“这小子不可信?”
“我不知道,只是难得有一次……我也怕输。”江烟萝幽幽道,“我离京前收到了从北疆传来的风声——乌勒王遇刺身亡,这关里关外都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