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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目睽睽之下,江天养身为武林盟主,非但不能点头,还抬起刀锋遥指周绛云,铿锵有力地道:“你这魔头平生杀人如麻,作恶多端,所犯罪行罄竹难书,天下正义之士人人得而诛之,我等只恨不能寝皮食肉,今日誓要取你项上人头!”
周绛云幽幽道:“江盟主,你可要想好了,若没了本座,下一个要被讨仇清算的人……必然是你。”
这话不是危言耸听,方咏雩第一个对周绛云下手,并非他对周绛云的恨意盖过了江家父女和听雨阁,而是周绛云对他威胁最大,昭衍和展煜都提醒过他务必先解决这柄悬命刀,否则不能放手施为。等周绛云一死,摇身成为补天宗新任宗主的方咏雩定会向江天养展开疯狂的报复。
江天养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可谢安歌等人就在身旁,他只能道:“区区逆党余孽,就算做了门派之主又如何?这些年来,黑道中人大多行事肆无忌惮,动辄打杀掠夺,黎民百姓苦尔等久矣!今日白道各派掌门齐聚在此,我等已摒弃前嫌重新结盟,从此齐心协力共抗魔祸,纵使刀剑加身,本座也问心无愧!”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白道这方人马来不及叫好,便听周绛云冷笑了一声,突然问展煜道:“临渊门首徒,方怀远的大弟子,你听了江盟主这句‘问心无愧’,心下有何感想?”
不等展煜作答,他又看向谢安歌,道:“谢掌门,若是江盟主当真言行如一,你当初为何要举派退出武林盟?”
一连两问,犹如两柄尖刀狠狠插下,白道众人在大敌当前时勉强维系起来的和睦表象被直接撕破,方越、刘一手等人更是险些压不住浑身暴涨的杀气。
“江天养,你也配说‘问心无愧’这四个字?”
刘一手惯是沉默寡言,现在却忍不住怒骂道:“临渊门与海天帮本是世交,方、江两家更是喜结姻亲,我们盟主有什么对不住你?栖凰山大劫的真相你比谁都清楚,你、你个道貌岸然、两面三刀的小人,枉披一张人皮!”
“真相?”江天养冷笑道,“方怀远是飞星案的漏网之鱼,他表面正直坦荡,私下里勾结外贼通敌叛国,密令家奴在云岭私造军械图谋造反,事发后又杀害了巡按御史,连累我胞妹无辜惨死!江家不与逆党为伍,早就跟方家恩断义绝,你是方怀远的狗腿子,背着通缉令带领一干余孽处处与武林盟作对,今日本座就拿你明正典刑!”
刘一手勃然大怒,若不是展煜拦了一把,怕已拔刀冲上前去。
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展煜寒声道:“是非曲直自有公道论处,江盟主出言辱及家师,坏我师门名声,待此间事了,展某请开武林公审!”
江湖多是非,无规矩不成方圆,从前清算恩怨大多凭人一张嘴,可在武林盟成立以后,苦主债主都找到了求告去处,由武林盟刑堂负责审核调查,再根据事态轻重商议处理,做法与官府相似。若遇上那悬而不绝又牵涉颇大的公案,刑堂就将案宗向上递交,由武林盟主出面召当事人问案,白道各派掌门、各路侠士旁听为证,这就是“武林公审”。
从武林盟创立到栖凰山大劫,三十三年间只开了不到六次公审,其中两次还是展煜协助师父管理事务时翻出来的旧案,方怀远这个徒弟平常不显山不露水,办起事来却雷厉风行,他敢提议公审,就是掌握了切实证据。
刹那间,江天养想到了醉仙楼被刘一手突袭之事,那是他接掌武林盟后十分看重的一大据点,里面留了不少重要东西,不想会被人趁虚而入,现在已成把柄。
谢安歌虽是只字不言,但这道姑城府不浅,等过了今日,焉知她不会借此由头分权夺利?
这公审绝不能开!
江天养心中杀意顿起,面上仍是未见端倪,他不接展煜话茬,冷眼看向谢安歌道:“谢掌门,这魔头一味挑拨离间,岂能容他继续胡言乱语?”
谢安歌反问道:“江盟主既然行的端做得正,还怕将死之人的几句话吗?”
江天养握紧掌中刀柄,斜眼看向昭衍,眸中杀机毕露。
昭衍心道:“老狐狸,自己不便下刀子,就支使我动手。”
当下还不到与江天养翻脸的时候,昭衍只得暗叹一口气,可不等他挺剑而出,周绛云已大笑了两声,道:“江盟主,你这么急着取本座的性命,是怕本座说出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想要杀人灭口么?哈哈,有什么可怕的?本座要是你,生了姑射仙这样的好女儿,哪还在乎一帮莽夫的看法?你空有一手好牌,却是打得稀烂,装模作样非大丈夫所为,你委实不如方怀远,他至少在死前当了一回英雄!”
这话出口,全场哗然,无数目光齐刷刷落在江天养身上,犹如一道道利剑,顷刻将他戳得千疮百孔,从头到脚都在漏风。
江天养万万没想到,周绛云竟是真的不管不顾地说出了这番话来。
狗急尚且跳墙,何况是道尽途穷的魔头?
周绛云心里清楚,他若是死守这些秘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一旦挑明真相,就算有命逃出葫芦山,姑射仙和听雨阁也不会放过他了。
但是,这又如何?
血衣人屠周绛云,平生只在一个人面前下跪求饶,也只对一个人低头让步,至于其他,到现在算得了什么?
“早在十八年前,海天帮就秘密投靠了听雨阁,浮云楼前后两代姑射仙,一个是你亡妻,另一个是你爱女,若无她们在暗中经营助力,海天帮如何在这十八年间崛起扩张?”周绛云抹了把脸上的血,笑得狰狞扭曲,“方家手握武林盟却不肯真心归顺朝廷,听雨阁就起了以江代方的心思,可你连自己的儿子都嫉妒,你不要做下任武林盟主的爹,要做武林盟主!去岁六月廿一,栖凰山大劫当日,本座是拿着你给的机关密道图率人攻上山去,方怀远失手杀妻而后自刎,这可是你女儿江烟萝做的好事呢!”
江天养心神巨震,眼见众人纷纷色变,他知道不能再让周绛云说下去,于是喝道:“魔头妖言惑众,世人皆知我女烟萝不会武功还身带残疾,你诬陷我就罢了,竟还牵扯上她!本座身为人父岂能容你,死来!”
说罢,腾身一刀当头劈下,犹如冲天巨浪悍然拍岸,罡风压得周绛云身周五丈地面草木尽折,土石也龟裂纷飞,离得近的人忙不迭退后闪避。
许多人心中惊疑不定,但没有谁敢出手去为周绛云挡下这一刀。
周绛云是人人恨之入骨的大魔头,他说的话真能信么?
“咻——”
锐响破空,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竟是方咏雩扬鞭出手,长鞭矫若游龙直扑周绛云,江天养只道他要暂留这魔头性命以攻讦自己,忙提气再催,刀锋一转斩断半截鞭身,却听周绛云仰天大笑,猛地振袖出掌,刚猛无匹的掌力同时打向方咏雩和江天养两人!
江天养挥刀轮转卸去部分掌力,不想仍是被打得向后飞去,胸膛中传来一声裂响,少说断了根肋骨,五脏六腑也在剧颤,浑身有如火烧火燎,连退数步才站稳身躯。方咏雩情况更糟,他是看出周绛云故意激怒江天养蓄谋逃走才仓促挥鞭,没想到先被江天养削了兵器,这一掌避无可避地来到面前,尹湄惊呼一声,与陆无归同时出手挡在他面前,堪堪化去掌力,不想红影一闪,周绛云趁机欺近了。
虽说强弩之末不穿鲁缟,但周绛云一身修为何等骇人,他已然孤注一掷,手下没有半分留力,尹湄的刀应声而断,陆无归立即反手将她推开,自己彻底暴露在周绛云面前。
周绛云咧嘴一笑,杀气森然:“叛徒!”
陆无归擅十八般兵器,也精通百家武学,可这些在周绛云面前全无用处,他为救尹湄已失先手,抬头时便见五指屈爪朝自己胸膛掏来,暗道一声“吾命休矣”,退无可退,闭目等死。
热血溅了满脸,他却不觉得疼。
陆无归猛地睁开眼睛,只见玄衣卦袍在劲风下猎猎飞扬,谢安歌在千钧一发时持剑闯来,她身量比陆无归稍矮,周绛云的掏心一爪就落在了她肩上,霎时五指撕肉断骨,他兀自不肯罢休,手飞快向下一滑,“咔嚓”三声几乎重叠,谢安歌整条左臂都碎成了皮肉包着骨头渣,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如此锥心之疼,她整张脸都白得没了血色,右手却是毫不迟疑,一剑直刺出去,深深捅进了周绛云的小腹。
陆无归向来天塌不惊的脸色终于垮了,他张口喊了一声“小道姑”,结果只发出了气音,立时淹没在其他人的惊呼声里。
“师父!”
“谢掌门——”
骆冰雁窥准空当,金珠直向周绛云面门击去,后者翻身一转,白练顺势展开,却被他单手抓住,向后飞跃绕过大树,挡住几个飞扑过来的追兵,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八面重围之下,竟还是让周绛云跑了!
“该死!”江天养又惊又怒,奈何追之不及,“让你们莫听魔头之言,这下中他诡计,势必遗祸无穷!”
一些人面露惭色,谢安歌也痛得无力说话,方咏雩却忍不下这口气,冷冷道:“他是殊死一搏,说的未必是假话!”
江天养狠狠道:“小魔头,今日我白道如此狼狈都是遭你算计,刚才又是你出鞭挡我刀锋才让周绛云有机可乘,焉知不是你师徒故意做的局?说本座投靠听雨阁,说我女儿是姑射仙,谁有证据?谁可证明?”
展煜面上生寒,正待开口说话,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破空而来:“我能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