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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展煜道:“这些年来你我时常交流武学,这套剑法是我结合两家之长创出来的,以你的剑道造诣,应是很快就能得心应手。”
穆清翻开册子一看,当中果然有不少隐含望舒剑法奥妙的地方,而在“巧剑”之上又融入了“重剑”精髓,弥补了望舒剑法轻灵有余强劲不足的弱点,三十六式破穴截脉的剑招更是妙不可言,若在实战中用得好了,定有制敌奇效。
她没有客套推辞,把剑谱收了起来,如同立誓般正色道:“煜哥,我将全力以赴,不会再忘记保护自己,你也得答应我这件事。”
两人是侠侣更是知己,展煜虽不曾多言,但穆清深知江平潮的事已在他心上留下一道深深伤痕。哪怕江湖人习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展煜自己也闯过几回鬼门关,可生死并非等闲事,他终是无法看淡生离死别。
展煜微怔片刻,下意识看向了立在新坟前的石碑,江平潮是死在他怀中,他能透过衣衫感觉到鲜血从热变凉,连自己的体温也被带走了不少,在过去的一天两夜里总是莫名发冷,直到此刻才手脚渐暖,有了重回人间的感觉。
他轻声道:“无论生死,我们总会在一起的。”
两人在坟前肃立了一会儿,直到火把熄灭,身后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回头见是方越找了过来,问明缘由,这才动身赶回道观。
他们到得晚些,清虚观大殿内已聚了不少人,白道十大掌门三死一叛逃,谢安歌又重伤难起,穆清身为望舒门新任掌门人,自当补上师位,而展煜是临渊门首徒,空位也有他一席。
多出来的三个位置,李鸣珂、骆冰雁各占其一,最后的位置上则坐着方咏雩。
要论黑白两道的积怨,那是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的,更何况方咏雩与骆冰雁合谋利用白道众人设套对付周绛云,双方再添一笔是非债,若不是出了江天养和昭衍的卑劣行径相继败露,又有强敌围守在外,只怕他们早就翻脸动手了。
待展煜、穆清各自入座,王鼎便开口道:“人到齐了,开始吧。”
刘一手昨日就带了一队人去探明情况,发现有数千兵马把守在葫芦山下,一个个披坚执锐,部分人还携有火铳,显然是一支精锐部队,连火器营的人都来了,若是强行冲杀,能成功突围者恐怕不过十之一二,更不知听雨阁有无在山外四方道途上设下关卡,若是贸然逃窜,难保不会落入陷阱。另一边,朱长老挑了十来个身手矫健的丐帮弟子踏遍满山,试图寻找到不为人知的出路,但结果令人大失所望,除了登仙崖下的深谷野林,整座葫芦山再也无路可走,可这悬崖至少有百来丈高,山体裂纹纵横,石壁陡峭难攀,就算是轻功高手来下此崖,稍有不慎也要摔得粉身碎骨。
听了这些话,一位掌门脸色难看地道:“那岂不是进退两难?”
“再难都得选条路走!”另一人冷笑道,“老子宁可跟这帮走狗拼了,也不愿摔成一滩烂泥喂了飞禽走兽!”
骆冰雁伸手将长发一挽,似笑非笑地道:“也不仅这两条路,人家是打着招安旗号来的,谁要是贪生怕死,大可轻轻松松走下山去享受好酒好肉呢。”
她虽是年纪不小了,但眼波流转间勾魂摄魄,带着一缕香风瞥向那三个默不作声的白道掌门人,看得人心里发慌。
“妖、妇!”有人咬牙切齿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骆冰雁娇声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起了一些旧事,当年我杀了尹旷登上宫主之位,第一个站出来帮我除掉那些老宫主旧部的人,恰恰是尹旷最为倚重的霍堂主,而在我坐稳这把椅子后,其余向我投诚之人为表忠心,纷纷掉转刀头砍向昔日亲友……我就觉得啊,今儿这场会议首要解决的问题,不应该是搞清楚大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吗?”
从背后捅来的刀往往比眼前看得到的锋芒更加致命,骆冰雁这话虽不好听,但一语中的,殿内骤然一静。
“方宗主,”突有一位掌门问道,“你的明暗长老怎么只来了一个?”
且不论黑白之别,各大门派的话事人都坐在殿中,朱长老、刘一手、方越和尹湄四人也立在一旁,唯独不见了补天宗的陆无归,在这节骨眼上实在不能不令人多想。
方咏雩昨夜未在观内歇息,不知去哪儿做了什么,袖口衣摆皆有破损,身上还带着一股浓重的潮气,闻言只掀了掀眼皮,道:“他既然未至,想来是下山接受招安去了。”
此言一出,满座俱惊,转而想到这老乌龟的人品,又觉得这话没什么不对,陆无归要是个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哪来这“缩头乌龟”的诨名?
一人往地上啐了口,狠狠骂道:“兀那老贼,果真孬种!”
又有人嘲道:“方宗主,你是连自己手底下的人都管不住,还是压根不想管?”
尹湄脸色微冷,却听方咏雩淡淡道:“的确是不想管,你们谁要是想下山,尽管去就是了,我懒得脏手。”
“你——”
那人勃然大怒,拍案起身欲动手,李鸣珂在桌下踢出一脚,气劲打在他腿上,人便跌坐回椅子里,面上怒色更甚,偏不知是谁暗算了他,旋即想到方咏雩前日展露出来的实力,不得不将怒火压了下去。
展煜低声道:“咏雩,大敌当前,你也收着点脾气。”
“正因为大敌当前,这样拖拖拉拉能谈出个什么结果来?”方咏雩目光冷锐地扫过在座所有人,“你们白道人士常说‘正邪不两立’,我们黑道中人也未必看得惯尔等所谓的名门正派,现在听雨阁亮了刀子,大家心里还有积怨未消,就算是勉强达成了共识,谁能保证不会有人临阵倒戈?骆宫主说得对,与其急着商量对敌之策,不如先把话讲清楚——谁要接受招安就立即下山,谁不肯归顺奸党就留下来同生共死,左右还没谈到正事上,我的鞭子不沾血。”
他往椅背上一靠,盘在腰间的玄蛇鞭就露了出来,蛇头虽是朝下,但这条鞭子的三任主人无不是凶名盖世之辈,哪怕没有丝毫杀气外泄,仍让人心头一悸。
片刻后,那三个被骆冰雁用眼角余光瞥着的人回过神来,脸色变得难看不已,其中一人恼羞成怒地道:“谁知你不是自个儿心头发虚,反而倒打一耙?”
方咏雩漠然道:“我姓方。”
满殿中人心里都门儿清,听雨阁说的是“招安锄奸”,而在方怀远身份暴露后,朝廷至今没有撤销对临渊门的清剿文书,似刘一手这般的方门旧部身上还背着通缉令,方咏雩虽是叛出门墙投入补天宗,但他是方怀远的独子,血海深仇终有一算,连周绛云都压不住此人,一旦放虎归山,方咏雩就是新的黑道魁首,听雨阁怎会不忌惮他?
展煜在心里叹了口气,同刘一手和方越交换了眼色,率先道:“我临渊门,宁死不受招安。”
穆清紧跟其后,道:“我望舒门亦然。”
“镖局行走天下,固然同官府有交,亦与绿林结好,听雨阁颠倒黑白行此无道之举,我镇远镖局不愿为虎作伥。”
“丐帮弟子出身末流,开山立派全凭一个‘义’字,为天下苦难之人打抱不平,行事以侠义为先,我若做了奸党走狗,死后无颜见历代祖宗。”
李鸣珂、王鼎相继表了态,骆冰雁发出一声娇滴滴的笑声,道:“你们名门正派想来也不信我们黑道中人的大道理,反正大家都知道海天帮是姑射仙的老巢,我将鱼鹰坞给烧成了残壁断垣,她就算放过所有人,也不会放过我的。”
白道剩下的五大掌门对视几眼,有两个人站了起来,许是臊得慌,抬手行礼告罪,便一言不发地匆匆出去了。
骆冰雁笑盈盈地看着那骂了她的人:“这位掌门,不一起么?”
“我呸!”这人的脸皮抽动了一下,破口大骂道,“妖妇休要污我清白!老子活到这把岁数,什么场面不曾见过?姓萧的有种就来取我人头,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刚才不过想想而已,真要我率领满门弟子给这帮狗官点头哈腰,历代祖师都要变成厉鬼来掐死我!”
话音落下,殿内紧张低迷的气氛为之一缓,穆清不由得抿唇轻笑,却见一道人影摇摇晃晃地出现在门外,当即惊呼一声:“师父!”
谢安歌伤势不轻,又被陆无归灌了一碗加料汤,即使药力消退了也是筋骨绵软,强撑着走到这里来,正好听见众人纷纷表态的动静,她没有出面拦下那两个离开的人,而是等他们走出院子才现身入殿,穆清忙扶着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贫道就长话短说了。”谢安歌声气虚弱,眼神却还明亮,“陆无归,已经下山向听雨阁投降了。”
尹湄心里一跳,方咏雩冷笑道:“果然如此。”
谢安歌精力有限,实不愿在此时多提这些,继续道:“此番萧正则亲临葫芦山,虽是事发突然,但有果必有因,贫道想了许久,他既然打了‘招安锄奸’的旗号,所图不外乎招揽人手以补空缺和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两样。我等固然身在江湖,可这一年来天下动荡不安,朝野都出了许多骇人听闻之事,想必诸位或多或少都了解过一些。”
朱长老颔首道:“不仅是中原内地,关外也出了件大事——乌勒王不久前死在了呼伐草原上,思及冬月上旬京城大乱,这事儿八成跟听雨阁有关。”
前天晚上惊变连连,有些事情没机会说得清楚明白,现在众人齐聚一堂,朱长老起了头,李鸣珂、刘一手等消息灵通之人也将各自捏着的情报分享出来,大家在短暂的惊诧后迅速回神,各抒己见地探讨起来。
谢安歌沉吟了半晌,道:“贫道若是没有猜错,听雨阁已经开始为北疆战事做准备,可在这两年里,其内部发生了几次剧变,哪怕算上昭衍,四天王也只剩其二,萧正则急于招安江湖人士,也是想要弥补人手不足这一重大缺陷。”
“就算我等敢降,他敢放心大胆地用吗?”
“他不敢,江烟萝可未必。”尹湄冷声道,“姑射一脉出自海外鲛珠岛,擅用蛊术控制他人,何况战事一起,死多少人都没个定数,当中可做的文章太多了。”
闻言,适才为北疆战事有所动摇的几个人都是心下一凛,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人就一条命,热血可染山河,却不能白白流于恶人之手。
“那斩草除根又怎么说?”一位掌门环顾四周,“方盟主已经不在人世,临渊门弟子大多都与飞星盟旧案无关,朝廷若肯放他们一马,值此外敌环伺之际,想来有志之士也不吝于为家国效力,何必如此步步紧逼?不惜代价杀绝了方家人,对姓萧的真有这么大好处吗?”
这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另外两位掌门人也百思不得其解,却听谢安歌长长一叹,道:“他们要赶尽杀绝的,可不只是方家人——不瞒诸位,贫道谢安歌,忝为飞星盟坎宫之主。永安三年腊月初八,宋丞相奉当今皇帝密旨组建飞星盟,暗中对付以掷金楼为首的江湖败类,与营私舞弊的萧党抗衡角力,然而天意人心两难测,皇帝……迫于萧党威胁,背叛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