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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
明芝侧首,他收了笑,一脸平静无波,免得被她看到生闲气。私底下,明芝跟吃了火药似的。
那厢梅丽见到李阿冬的伤自怨自艾,“都是我不好。”一头哭,一边找药粉和绷带出来替他包扎。李阿冬祼了上身趴在床边吸烟,只觉烦恼无比。他原想联合宝生,没料到这蠢货为在明芝面前卖好,竟然连听完的耐心都没有。
季公馆这场小小的风波并没成形,凡一应必须外出的事宜宝生一手包办,他身手了得警惕又高。等张先生出面,梅丽的事情也就轻飘飘地过了。
这便是权势的好处。李阿冬想。
明芝并未向张先生求助,张先生做了这件好事也没居功,只说看在老友顾先生的份上出手照拂。他如此客气,明芝倒不好拿大,约在饭馆由她带着李阿冬当面给张先生道声谢。传话人说张先生不想把明芝拖下浑水,她要站哪边,都由她想好自己决定。果然这顿饭吃得极其隐秘,连餐馆服务生也没见到来的究竟何方人士。
散席后宝生开车,李阿冬坐在副驾驶位。行至霞飞路车速慢下来,明芝许久不曾出门,见外头仍然繁华依旧,不由贪看了一会窗外风景。电影刚散场,男男女女谈笑着从国泰出来。被他们挡道的行人们只好加快步伐,从旁边疾步而行。
因为此处离巡捕房只有几十米,宝生皱眉盯着这帮讨厌鬼,却也没有大按喇叭。
突然后排的明芝喝道,“快开车!”
他下意识猛踩油门,排气管的轰鸣惊得路人往两边分开。
后方传来沉重的一震,有人扑在后车窗上,宝生不敢回头,车子如离弦之箭向前冲去。李阿冬抽出座位下的枪,架在左臂上摆出迎战的姿态。匆忙中他看了眼明芝,后者斜伏在座位上,一时间也不知道有无受伤。
眼看追杀者踉踉跄跄再也追不上,宝生刚要松口气,前方右边路口蹿出一辆车。
宝生猛打方向,却避让不及。随着巨响,他身不由己向前撞去,眼前一阵晕眩,和李阿冬齐齐失去知觉。
数秒后宝生昏头昏脑睁开眼,在辨清目前情况前,他的手比他的脑要快。
车子飞快向后倒去。
又是一记巨响,撞倒两个追兵,宝生一打方向,车子轰鸣中夹着玻璃破碎声,淅沥哗啦好一阵热闹。
对方开了枪。
宝生低头,光凭感觉把着方向,片刻后他听出动静安了心:自己这边在反击,明芝没事。
他的心迅速回到原处,油门踩到底,横冲直撞杀出条生路。
过了路口,自家人马围上来,把宝生的车子护在当中回到季公馆。等大门关上,宝生和李阿冬跳下车拉开后车门。明芝下了车脚步不停,头上身上的玻璃碎片掉了一路。宝生呆呆地看着她,突然回神追上去。
等进了客厅,明芝朝宝生一看,宝生喝退下人,亲自动手关好门窗,心里却仍是迷糊的-明芝今天穿了条黑色宽身旗袍,此时背后从上到下全变了另一种深色。
空气中湿漉漉的腥气越来越重。
李阿冬见明芝对他笑了笑,刚想问她有没有事,眼前一花、脖颈一痛,被她击倒在地。
楼梯上徐仲九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宝生小心翼翼开了口,“姐姐,你受伤了。”明芝顾不上那些,“把他和梅丽分开关。通知医生,悄悄的来,不要让人知道。”她腹中如受刀绞,但紧绷的神经仍在起作用,支撑着继续发号施令,“管束下人,准备热水。”
宝生莫名其妙目光离不开她脚边的那滩血,脱口问道,“你要生了?”
他和明芝、徐仲九商量过无数次脱身方案,却没想到会提前实施。
明芝的五指紧紧抠住楼梯,扛过一阵痛楚,“先审她。”
徐仲九面无表情,把浑身乱颤的梅丽拖了进来。
他按住她的手,拿起水果刀掂了掂。
手起刀落,梅丽的手被钉在茶几上。
她的惨叫,被一只苹果堵住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明芝向来不拿肚子里的肉当回事,她是刀头舐血的人,深知越怕死、死越是来得快的道理。加上一本《文明育儿学》翻得滚瓜烂熟,因此明芝虽然知道这是早产了,但狠狠把天性里对生育的一点恐惧压了下去:纱厂里的女工做着活,跑到角落生个娃的事也有。她又不是娇小玲珑的身段,怎么可能不好生!
然而这次的痛和以往的不同,肚中如同有一把旋转的利刃,四面八方要把她从中截断切成无数片。明芝强忍住不叫不喊,努力拉长呼吸。书上说的,叫喊除了弄伤嗓子之外,对产妇毫无帮助。在几十下之后,她突然失去耐性,腾地坐起来,扯着调骂了半句。
热流奔腾而出。
她瞪着眼对自己升起怒火,哪有个个生得那么快的,得沉住气把劲留到关键时刻。但那个关键时刻什么时候到呢?
因为未知,而更惶然。
相比之下,肩上子弹擦过的伤口反成了泄痛的点,徐仲九帮她简单地清洁包扎过。此刻明芝把肩膀抵在床铺上,闭上眼缓缓吐气,到吐无可吐时猛烈地吸上一大口气,然后再次缓缓吐出来。她不让自己去想腰腹处的动静,开始思索楼下的审讯-今天的路线只有他们几个知道,宝生绝对可靠,公馆里称得上外人的也就梅丽。
有意试探,如今有了结果。
战前梅丽就是李阿冬养着的,一个小舞女兵荒马乱躲了起来没跑掉也是有可能的。进公馆后,从宝生第一次拿到她偷窥明芝见客,他们就防着她。梅丽闹那么一出,是明芝坚决将计就计,既然别人想把她引出去,那看看谁笑到后面。
“万一……早产了怎么办?”徐仲九反对。
“早生早好。”沈凤书派来接应的人躲在梅城已经很久,送信说盘查越来越严,他们搬来迁去的越来越难藏。若不是季家还有几个可靠的老佃农暗中相帮,只怕早被搜到了。明芝垂眼,唇角紧抿,“儿女天赐,命里有时就有。”
按陆芹说法,儿女是上辈子的债主,这一世来讨债的,还清了就没有了。上辈子欠得越多,这一世的缘分越深。她和明芝牵扯来得深,所以注定她要替明芝操心劳神。
起伏不定的痛苦中,明芝断断续续想起陆芹的话。陆芹生明芝时年纪还小,哭喊了一天一夜,生下来用老秤一称,好家伙!足有七斤八两。陆芹自个才八十多斤,小娘迸出个大娃,生完足有两个月不能下床走动,抬腿就痛得慌。
难怪都说孩子的生日便是母亲的受难日。
卧室的门被推开,徐仲九带着湿淋淋的水气进了房,他怕身上沾的血腥气冲撞明芝,从头到脚冲了个飞快的澡。
而明芝的变化,让他大吃一惊。
因为不放心,所以徐仲九对梅丽下了重手,前后才用半个小时就结束审讯。他下楼的时候明芝还是镇定自若的姿态,这会紧闭着眼,脸色涂了蜡似的泛黄,满额头的虚汗。要不是还在吐气吸气,他一定以为她晕过去了。
徐仲九嗖地蹿上床,连人带床单把明芝抱住了。
赶紧送医院!
他不管了。
明芝睁开眼,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侧过了头-徐仲九的大黑眼珠子快瞪到她脸上,里面亮晶晶的两大泡眼泪。她头往后一仰,咬牙切齿地喝道,“乱什么!”过了一会,她吐出一口长气,“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