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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熙咬牙:“对弈!对弈!你也说对弈了!你打我还不许我还手了!那能叫我对你不好吗?你要是输不起!以后都不要玩了!”
谢燃因可能得到的好处,此时深觉得明熙说得有道理,端起酒盏眯眼笑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他们说你们是旧识,我怎么觉得你和韩大人有仇呢?我们认识那么久了,可从不见你将士族庶族挂在嘴上,虽说他也不客气,但也不曾见过你这般刻薄别人过。”
明熙笑了一声:“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我们两个肯定有仇了好嘛?我刻薄?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他也不是个好东西!文人以笔杀人,他连笔都不用,张嘴就能杀人。”
谢燃肃然一惊:“他有那么厉害?”
明熙道:“你也不想想,他才多大,正四品了。你兄长征战沙场数十年,也就只是个四品征北将军。你谢氏什么家世,韩氏当真是庶族中的寒门了。若没有真材实料,即便再会迎合媚上,怎么能做到如今的位置?”
“若他只是个四品官,以你仲兄的心高气傲,能如此的迎合?他可还是太子的心腹,如今又领了陛下给的差事,这份长袖善舞的本事,你可有?”
韩耀总感觉明熙一刻不停的笑容,充满了恶意,尤其是浣娘坐到自己身边后。官场应酬,莫说在漠北,即便在帝京也司空见惯的,身旁坐个把歌姬,根本不算什么事。可每每对上那饱含笑意的目光,不知为何总显得那般的心虚,仿佛被奚落和嘲弄着,就连美人的投怀送抱也显得索然无味。
这般的感觉又不能渲染出口,好在下面的人,时不时前来敬酒,谢逸也是个极圆润的性子。韩耀虽是内心极尴尬,但也没有多少表露在面上,很是有觥筹交错,众宾欢的意思。
夜已深,宴席散去。众人大醉,明熙历来好饮,看似清醒,但也有些步伐不稳。谢燃自小被兄长管制,平日里就不善饮,如今早已醉趴在桌上。
明熙摇晃了几次,却被谢燃甩开了,想着一会肯定有仆役来接,明熙就没有再叫他,摇摇晃晃的拿起大氅,起身朝门外走去。
夜凉如水,雪后的月夜,有种说不出的静谧的美感。
这院落本就空旷,此时满园的宫灯,都熄灭了。月辉洒照院落,伴着风吹竹林的沙沙声,让人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黑暗中,月光下的池塘,宛若会发光般,因有地泉的缘故,银辉下冒着缕缕缥缈至极的白烟,衬着水面上的那几朵睡莲,宛若精雕细琢的和田碧玉。
明熙双眼有些迷蒙,走到池塘边,怔怔然的望着池中央,突然有种良宵美景少一人的孤寂感。刺骨的冷风,让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冰冷至极的空气,与眼前看似温暖的池塘,一冷一暖交织当中,都让人生出了许多错觉。记忆深处的东西,宛若洪水一般,争先恐后的灌入脑海。
年份太久了,一点点的长大,两人逐渐走向两个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久到了明熙以为韩耀不过是记忆中可有可无的一部分。如今在这客居之地,遇见了那记忆角落的人,却有种骤见故人的错觉,许多你以为你已深埋的东西与已忘记的人,实然一刻都不曾忘记过,只是刻意的不去想罢了。
此时,忆起童年有这人作陪的时光时,才恍悟,原来幼年的经历与生活,也曾带着被世间祝福的美好与快乐。可越是回忆,才越是不甘。
到底为何走到了这个地步,一路行来,竟是将陪伴过的所有人都丢弃了,一路的走,不停的追,回首望去,这一路竟只独剩下了自己一人。回想这一切时,望向那熟悉又陌生的脸时,为何只剩下满心的凄惶与不甘。
那些以为掩藏在舍弃之下的不舍,掩藏在坚强之下的恐惧,掩藏在洒脱下的孤注一掷,犹如开了闸的洪水,将可明熙整个人都淹没了。原来根本从来没有不在乎过,只是逼迫自己不想罢了,因为想起一切来,竟是如此的伤心难过……
“贺明熙!你要作甚!”韩耀双脚无根一般,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可却停在了五步之外,他整个人似乎都在发抖,声音都是颤抖的,压抑着恐惧,极轻柔的开口道,“贺明熙你来,我有话同你说……”
明熙骤然回神,疑惑的回眸,望向已有些站不稳身形的韩耀:“什么?”
第94章第四章:辛苦梅花候海棠(15)
韩耀稳住了心神,轻声道:“贺明熙你来,到我这边来,慢慢的走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呵!我们没有那么好,我去你身边干嘛?”明熙好半晌,不能从这又轻又柔的声音里回过神来,敛下眼眸,再次望向前面。
“阿熙!阿熙!你听说我说!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韩耀有种心神惧裂的恐惧,急促的声音中夹杂着无尽的慌乱。
明熙抬眸望向夜空:“我以为我们无话可说。”
“你先过来,难道你就没有事,同我说吗?你知道的,不管何事,我总也有办法……你知道的我最有办法了……”韩耀又上前了一步,声音越发的轻柔了。
明熙不习惯如此的韩耀,这让本就不安的情绪,更是暴躁了,侧过眼眸,呵斥道:“我和你可没有那么好!你也别过来了!”
韩耀立即站定了身形,连声道:“好好好,我不过去,你站着也别动,我们就这样说说话也好。”
按照无数次后来的经验,每次和韩耀说话的结果都是,本来特别好的心情一下就没了,本来不好的心情就会更不好了。明熙冷笑:“我们自来相看生厌,如今更是形同陌路,已是无话可说。”
韩耀一点都不生气,有些步伐不稳,但不动声色的一点点的朝前挪,轻声道:“怎会相看生厌呢……又怎会形同陌路呢?你若遇到难事,我不会袖手旁观的。阿熙,阿熙……你到我身边来,我有许多许多话和你说……”
明熙闻言不禁有些好笑:“呵,别将自己说得那么好,你不落井下石,我就谢天谢地了。”
韩耀依然不动声色的挪着步子,沉默了片刻,柔声道:“你一点都不想知道东宫的近况吗?我知道很多,你来,我同你说。”
明熙冷笑:“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我也不想知道。如今我能在此,也就说明帝京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且以我们的关系,即便我想知道任何事,也不用非要从你那里知道。”
“你历来最善诡道,若给我说事,定然是早已下好了套,说一句留半句。没有误解,也会心生误解,若有误解,定然更深,事情一定会朝你策划好的方向走。为了东宫登上大宝,你会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一切。”
这些话无意中寒夜里的冰锥,一根根的刺入了心中最痛的地方,又木又钝的疼,本以为早已习惯了,可此时此刻,韩耀恨不得疼得死去也罢了。即便如此,可依然满心的不舍,甚至连句委屈都不能说,因为这些话中的指责,是都对的,那些伤害也是有心的。可若说这世上韩耀希望谁会过得好,希望谁不要陷入那肮脏的沼泽里,也只有眼前这个人罢了。
“阿熙,怎样都好,怎样都好了……”韩耀那双微挑的眼眸,很少显露半分情绪的眼眸,隐瞒了慌乱不安,以及各种情绪,“你若喜欢,怎样都好……”
明熙回眸,疑惑的望向韩耀,冷笑道:“你历来不喜我,最怕我与他在一起,如今已是如你所愿了,你还有何话要说,或是你还有什么可挑拨的,还是我还有何处,能被你利用的?”
“你许是还不知道,我离开帝京时,已自出宗族,不再是贺氏嫡长女了,也不是什么士族贵女了。我母亲与惠宣皇后,所留下的金银财帛已被我散尽了……如今我孑然一身,当真没有你或你家主君,能用到的地方了!自然,我也绝不会再心生妄念了!”
这一刻,韩耀终于明白何谓欲死不能,心好似已碎到拼不起来了,那双星眸似乎有茫然失措,片刻后被黑雾遮盖,宛若失去了所有的光芒:“何至如此?你何至如此……贺氏不认就算了,金银财帛都是身外之物,无甚无甚……都没有关系的,那些都不重要,你懂吗?你不懂吗?”
明熙笑了一声:“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当真是虚伪至极,不重要?你自小汲汲营营,所有的珍惜与努力,所图何事?不都是这些吗?身份家世,功名利禄,对别人许是不重要,对你当真不重要吗?你许是不记得了,我可还记得。你曾说过,以后要做大雍的贤相,南梁大雍几百年,也唯你韩耀一个庶族,敢这般的口出狂言。”
“呵!可笑的是,那个时候我听闻此言,深觉你端方正直不可多得……竟还在一旁奉承你为你开心拍手……”
韩耀不知想到了何事,那双眼眸宛若失了焦距,仿佛无意识般的望着明熙,一只手朝前伸了伸,片刻后,又放了下来,呢喃道:“阿熙阿熙……你是要逼死我吗?是不是我立时死在此处,你才肯善罢甘休,我恨不得立时就死了……”
月色下,韩耀的那双好看的眼眸,仿佛在一息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光泽与情绪,空洞的让人心惊。冷风吹过,明熙只觉头疼欲裂,似有什么重要的事被忽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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