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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箭啸,裂空披风,直直穿透十五丈外竖立的靶心!
伞下观看的王公贵族、贵人命妇们轰然叫好,便连坐在另一侧的鲜卑使臣也不由得倾了倾身,专注地看过去。
柳岑将手中的大弓丢给校尉,向席上的皇帝抱拳行礼:“末将献丑了。”又对那鲜卑使臣道:“不知此箭如何?”
几个鲜卑使臣交头接耳一阵,领头的清咳两声发了话:“柳将军骑射俱佳,我们佩服。只是我们到贵朝来谈和议,贵朝却带着我们喝酒吃肉、骑马射箭,就是不说正事,也不知诚意在哪里?”
郑嵩笑道:“喝酒吃肉、骑马射箭,哪一桩不是正事?朕清楚你们的想法,所以今日才带你们过来。”
鲜卑人一愣,“什么意思?我们说了,要见——”
“宣安乐公。”郑嵩冷冷地道。
在那一众王公贵族中间,一个人从容站起,掸了掸衣襟,然后低着头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骑射的劲装,黑衣箭袖,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入冠中,双眸平静而清醒。走到郑嵩身前,跪拜行礼之后,才站起来,看向彼侧的鲜卑人。
鲜卑使臣提出这样的要求,原是出于好奇,也有试探的意思。前朝皇帝被当朝皇帝关了十二年,任是谁都会忍不住想看一眼的。何况益州的羌人、荆州的乱党还都特意来找过他们鲜卑的王……
顾拾知道这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们有的只是好奇,不怀恶意,在他们眼中,他是个非常新鲜好玩的东西。他承受着,为了这样的承受,他已练习了很多年。
“柳将军。”郑嵩将下巴点了点,“给他。”
柳岑一怔。他重接过那张弓,走到顾拾的面前。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顾拾,而顾拾却并不看他,只低头举起了双手。
柳岑将那张弓放在他的手上,顿时对方的手便是一沉,整个人都险些摔倒。席上发出了窃窃的笑声。柳岑看他一眼,已知晓他是完全拿不起这张弓的,但他终究没有说话,便退了回去。
却是鲜卑人摸着下巴开了口,“陛下此弓重达两石,却交给这样一个文弱少年,不是欺负人么?”
“朕听闻在鲜卑,若生儿太弱,是要直接溺毙的?”郑嵩却道。
鲜卑人眉头一挑,“不错。”
“朕看这法子不错。顾氏就是太过心慈手软,没有早早将这文弱的孩子给溺毙了,才会亡了国啊!”郑嵩拊掌大笑,众人一时也跟着哄笑起来。
顾拾的容色刹那苍白下去。明知道的,明知道郑嵩会抓住一切时机嘲讽自己、嘲讽顾氏,可是今日,他却好像失了往日的耐性。
下一个刹那,他捧着这张弓跪了下来。
“臣斗胆,想向陛下与鲜卑贵使求一个赌。”
“哦?”郑嵩的笑容微静,“赌什么?”
顾拾抬手指向十五丈外的那个草靶,“赌臣能否射中靶心。”
“这倒有趣。”鲜卑人笑道,“赌注呢?”
“若臣输了,请陛下将臣溺毙。”顾拾顿了顿,“若臣赢了……请陛下赐臣一个人。”
鲜卑人一副了然的样子:“那一定是女人了!”
顾拾的手握紧了弓背,“是,一个女人。”
***
众人看得趣味盎然,都去押注。秦贵人坐在女人堆的一个角落里,回头朝阿寄嫣然一笑,“你说我该赌他输,还是赌他赢?”
阿寄抿紧了唇,一只手握住了另一只的手腕,眸光漂浮不定。
秦贵人自顾自地笑道:“顾氏虽然历来是以文治国,但先帝可是精通骑射的。说来先帝纳我入宫,还是在秋狩的时节呢。”
她的声音很轻,只有阿寄听见了。阿寄本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这样盛大的场合里却选择坐在角落,现在她想,也许是为了回忆吧。
秦贵人慵懒地眯起了眼,看向那一片茂密的林木。
她本是先帝的宠妃,如今又承欢于郑嵩。日光之下,她仿佛还能望见许多年前,那个纵马驰骋、雄姿英发的少年皇帝,和如今的安乐公正是一样的年纪。
一样的年纪,却是完全不同的两样人。
她懒懒地起了身,“让让,让本宫瞧瞧!”围着赌盘的众女连忙让开一条道来,秦贵人瞅了一眼,几乎都是押顾拾败的,她笑了笑,脱下手腕上的金镯子,放在了胜的那一方。
女人们惊得倒吸一口气。
“你们呀,也不盼着人点好。”秦贵人回头觑了一眼阿寄,“人家姑娘可等着安乐公把她带回家呢。”
***
顾拾究竟能不能射中,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能射中。
这是阿寄从听见他的话时,额头就开始冒汗的原因。
一个玩物就应甘于做一个玩物,怎么可以在主人面前贸然地出头?
还说……还说要一个女人?
她想她是真的看不懂他了。他任性,耍赖,喜怒无常,那都是因为他寂寞;所以她陪着他玩,陪着他寂寞。可是他现在将自己的性命置之不顾,这又是为了什么?
她花了那么长的时间,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她与郑嵩、与掖庭、与所有人周旋,不是为了让他今天出这个风头!他怎么可以完全无视了她为他做的一切……
顾拾低头看着这把弓。没有任何雕饰,因为它本身已太过沉重,经不起任何冗赘。他在心中计算着。
柳岑踌躇着上前,“安乐公,不如让末将……”
顾拾却忽然将弓举了起来。
这与他方才的姿势完全不同,而根本就是个熟练的射士模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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