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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谈至此,日头也已经升得很高了,南渊看着桌前摆着的东西,起身道:“我们该收拾一下了,在这里呆了这么几天,也是时候回去了。”
“回去?”清时轻问一声,似乎还没明白南渊口中的回去是要回到何处,“听木山?”
南渊眨眼笑到:“我调查完千山岭的事,师父已经允我自由了,我如今自然不必回听木山。我要随你一起回烛明殿,解决剩下的事情。”
清时喃喃道:“烛明殿恶名远扬,你真的要跟我回去?”
南渊觉得有些好笑,道:“要说恶名,我赤追南渊的名字可比你要凶恶很多。”南渊身为四大凶兽之一,当初被人四处追杀,就是因为有人传言说她凶残可怖怕会在妖界中闹出大事。那些传言自然是假的,但出了当初梦落崖的事情以后,这些传言就变得更加可怕了,人们提及赤追皆是闻之色变,南渊虽身在听木山不出,却没想到自己的名字已经在整个妖界有了止小儿夜啼的用处。
清时顿时没有了可说的话,他烛明殿虽也凶名远播,但因为他本人并不常露面,所以名声与南渊还当真没法相比。
也不知两人为何要比这个,清时摇头笑笑,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便在两人对话之际,不远处忽听一人道:“你们刚才,在说千山岭?”
两人同时回头看去,才见来的人是宁遇,她身体还未恢复,一手拄着拐杖,脚步迈得极慢,却是神情莫名的往他们走来。清时与南渊几乎是同时起身,两人一左一右扶住宁遇,将她扶到了树下的石凳上坐下,清时这才点头道:“不错,我们在说千山岭。”
看宁遇的神情,似乎与千山岭间也有牵绊,南渊于是轻声探问道:“宁遇前辈?”
宁遇坐下后先是看着地上树叶被阳光打落的光影沉默片刻,随后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道:“五千多年前四族一战,千山岭埋没四族无数人,我喜欢的那人……便在其中。”
南渊与清时同时沉默下来,他们都还记得宁遇曾经说过的话。
五百年前,清时与宁遇相识在牢中,两人并肩隔着囚牢的铁栅栏而坐,各自想着各自心中的人。那时候宁遇说,她心中有一个人,无论如何也要见到方才能甘心死去。
昨夜,南渊与宁遇灯下夜谈,宁遇也曾说过,她也有一个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人。
他们一直不解,为何宁遇的感情这般沉重,两人却不曾在一起,直到如今方才明白,原来那人早在五千年前便已消失在她的生命当中。
“千山岭里,还有活人么?”宁遇依旧盯着那些阳光下的影子,仿佛在看流光幻影中流失的数千年时间,她声音轻颤着,苦笑着低声道:“我也曾经去过千山岭许多次,不过那时候不管我怎么尝试都进不去,我没办法去找他,只能等,他临去之前曾经留下信物,说一定会回来,他要我等他。”
所以她自始至终都相信那人还活着,她年年月月的等,等了五千多个春秋冬夏,直至今日。
她说完这话,神情中带这些小心翼翼地期望,抬头牵着南渊的手问道:“千山岭里,那些人还在吗?”
南渊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看了清时一眼,恰巧清时也在看她,两人目光交错,都堆满了犹豫。
宁遇看出了两人眼中的犹豫,她目中隐约的期盼渐渐消逝,她轻笑一声,摇头道:“没有关系,只要没有见到他的尸身,我就还能继续等他。”
清时欲言又止,最后是南渊不忍看她神情,开口将之前自己在千山岭的所见所闻告知了宁遇。
南渊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宁遇就坐在树下,她一言不发的听着,神情不曾有变化,只是一双手紧紧地拽着拐杖,像是要将指尖嵌进那些木纹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南渊将当时发生的一切说完,终于道:“千山岭当中仍有不少人还活着,比如寻湘,比如那些听木山的人,前辈想要寻找那人,或许我与清时可以随前辈一起再去千山岭一次。”
如今九原已死,千山岭的封印禁制也早已经消失,或许宁遇当真有可能找到那人,一偿等待数千年的夙愿。
然而听得这话,宁遇只是沉默着,她的这番沉默与方才不同,只是死寂一样毫无反应的坐在那里,对南渊所说的话没有丝毫回应。
南渊心下不解,不由得再次轻问道:“宁遇前辈?”
清时亦是担忧,不禁拽紧了宁遇的衣袖。
经得这般动静,宁遇才终于像是回过神来,她微微闭目,片刻后才重新睁眸,声音极轻的问道:“你方才说……寻湘?”
南渊颔首,这才记起宁遇也是鲛人族人,她于是将当时他们在雪峰之上遇见寻湘与那群活尸的事情再详细说了一遍,道是当初有人保护了寻湘,所以才让寻湘活了下来,只是当时寻湘神智暂失,他们也是发觉寻湘对其中一名活尸身上的玉佩有所反应,才会想到要将她唤醒。
此事复杂,南渊详说了许久,而待到说完,才发觉宁遇此时视线已经不知漫向了何处,南渊与清时有些迟疑的看着她的反应。才见她听完这话,面上微不可见的浮出一个笑意,轻轻道:“那块玉佩,能给我看看么?”
那块玉佩当时南渊本欲交还给寻湘,但寻湘却不知为何并未收下,只道是那并非是她的东西,希望南渊等人能够代为保管。
南渊当时并未多想,便将其留在了身上,此时听见宁遇说起,这才将此物想起,随后将它拿了出来。
绯红的玉佩泛着柔和暖意,细致的纹路刻画在玉佩之上,将阳光也映射成淡淡的绯色。
宁遇定定看着南渊手中的玉佩,良久才终于抬手将其接过。
她的动作温柔已极,轻轻的用指尖摩挲那玉佩之上的纹路,眼神温柔得像是在看失散已久的年月。她将那玉佩拽在手中,忽而弯着眉眼笑了起来,不知为何却笑出了泪来。
她哑声道:“这块玉佩的主人,已经不在了么?”
南渊终于明白了过来,但是事到如今,面对宁遇的问题,她却不知自己应当如何回答。
南渊抬眸看向清时,却见清时满眼无奈,摇头似是不愿南渊回应。
然而南渊垂眸看着宁遇手中那块玉佩,终于仍是蹙紧眉头道:“不错,当初那群鲛人族人都已经不在了,我与清时将他们葬在了雪峰之上,只留下了这枚玉佩。”
宁遇将玉佩搁在掌中,却埋着头不见神情,只听得她沉闷的应答,还有浅淡的话声,她道:“这块玉佩,能给我么?”
南渊没有拒绝,宁遇似乎是笑了,声音里却听不见笑意,她低声道:“谢谢。”
绯红的玉佩落在她苍白略显枯瘦的掌中,她捧着那枚玉佩起身,树影间落下的阳光照在她的眼睫上,闪烁着晶莹的色泽,她垂下眼,用另一只手拄着拐杖,一步步往回走去。
她的背影已经十分消瘦了,支着拐杖也像是随时会跌下,但她一路回到自己的房间,毕竟没有跌倒。
南渊与清时静在原地,直到宁遇房门合上的声音传来,她才终于回过身,向清时道:“我们也该回去了。”
清时不曾应答,他神情有些失落,他与南渊对视,低声问道:“为什么要告诉她呢?”
清时所指,自然是方才的事。
南渊原本已经猜到了宁遇与那玉佩主人的关系,她也原本可以不必将此事告知宁遇,但南渊在短暂的沉吟之后,仍是选择了告知真相。
为什么?
南渊这次没有回答清时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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