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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柳巧娘留下的那块烧焦了穗子的玉佩也被偷走了。玉佩和铜沙弥摆件是放在妆台上的,阿媛思念母亲时常拿出来看看。如今家里被翻箱倒柜,玉佩被小偷当做值钱东西顺走了,只有不值钱的铜摆件滚到了角落里。
阿媛想到玉佩是父亲送给母亲的信物,意义重大,如今被盗,阿媛心头一时难以平复。
夫妻二人折腾了一天,颜青竹还去了百工村的伞坊一趟,如今躺倒在床上疲惫不堪。
倒是焦喜梅勤快,收拾了一日,还点着油灯在厨房里和面,发面,为着第二日能照常售卖糕点。
夫妻二人的卧室早熄了灯,只余下楼下的一点光亮印在冬日里新嵌的海贝壳明瓦上,好似有波光在窗上流转。
阿媛听着颜青竹的温声安慰,又看着宁谧的窗,终于没那么气恼,道:“就当舍财免灾吧。”
颜青竹转身搂住她,温声道:“不气就好,生气人老得快……我在想,如今镇南涌入的外乡人最多,太不安全。等我卖了这批‘楚腰’还有绸伞,我们的积蓄足够到其他三面买带铺面的房子了,你喜欢镇东,镇北还是镇西?”
阿媛推了他一下,赶忙道:“家里刚失窃,损失了不少财物,你怎么想的?这时候琢磨买房子?”
心中又想,他这么说大概是为了自己开心,自己也不必太当真,便道:“好了,好了,我只是不甘心一再遭贼。官府近来已经加强了这边的巡逻,不会再有这等事了。何苦把辛苦大半年的积蓄又全然搭出去,若真是买了新房,咱们又穷得叮当响了,到时候过得还不跟被山压着似的。”
颜青竹嘻嘻一笑,“现在说这个确实早了点,不过将来总要去实现的,等我们再富裕些。”
说到富裕,阿媛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说,咱们是不是富得太快了些?自从巴瓦蓬跟我们大量订货卖去南境,咱们就跟爬楼梯似的,走得一天比一天高,中途也顺利得很。如今遭了小偷,难说是咱们平时也不够小心,上天借此提醒我们呢。这才离开一夜就遭了贼,人家肯定早就盯上我们了。只怕我上次在路上被抢钱袋,也是人家看好的,晓得我是从这个门里走出的,身上有钱。镇南的居民,大都不富裕,就咱们家,自从添置了那些摆设后,太打眼了些。每日买糕的人又多,生意好得别人瞧不见都难。你看咱们斜对面的四海酒家,最近请了两个壮汉做护院呢,可见人家比我们更晓得为富不易。”
颜青竹伸手抚了下她的脸,笑道:“你不是让我也请两个壮汉回来吧?这可不行!我娇滴滴的娘子怎么能整天对着糙汉子?咱们可先养只狼狗,要驯养得极好的那种。”
阿媛伸手捏了下他的胸膛,嗔道:“叫你听话不听重点!”
颜青竹逮住她作乱的手,嘻嘻笑着,又柔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有了钱,我们也要低调些,对吧?其实,我们一直都不张扬,你看现在有钱了,你也没有穿金戴银,我也没有一件华贵的衣袍。连家里那些充门面的摆件,也是为了生意上的往来,莫叫人家看低了。怪只怪咱们如今待在镇南已有些不适合,所以我刚才那番话也不是光哄你,我确实有心尽快找地方搬。一来有了正式铺面,伞坊的生意更体面一些,二来,更是为了安全。你若嫌早,就再等几个月。夏日多雨,巴瓦蓬那边要的货会更多,不怕买了新房会一文不剩。”
说到底,颜青竹最担心的还是安全问题。镇南原本的宁静看来已被打破,民居紧凑,人口杂乱,夜间巡防从来不如其他三面,如今外乡人的大量涌入,让这里更为鱼龙混杂。他自然早有搬到其他三面的打算,可如今两次遭贼,他加快了这个想法。
阿媛点点头,知道他说的也是道理,反正迟早要搬离,早一点也并非不可。心中已决定,就按颜青竹说的,卖了这两批伞就寻新地方。一直夹着尾巴在镇南,已不符合他们如今生意人的身份。
……
同一片月色下,镇西于记木材行二楼的油灯还亮着。
李幼蝉虽不懂做生意,却喜欢偶尔晚上查查自家店铺的账本,似乎这样会让她生出一些满足感。这会儿她只着中衣,正借着灯光看进货的单子。
于大郎走过来,轻轻地替她披上一件外衣,柔声道:“蝉儿,咱们最近的进项可多了不少,你就莫要担心了,就算到了岳父岳母面前,也不会给你丢人了。”
李幼蝉似乎没有听到于大郎刻意讨好的话,只拾起一张订货单子,疑惑地看向于大郎。
“怎么这张没给定钱?这么多紫竹可不是小数目。”
于大郎不看也知道她说的是哪批货,忙解释道:“这是颜记伞坊定的货,赶着要的。不过颜兄弟家里今天出了点事,没来得及交定钱。”
李幼蝉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像被拧了一下,蓦地有些难受。
“出了什么事,关交定钱什么事?这么大批货他竟然不交一文钱,莫不是欺负你老实吧。你可莫要因为跟他有了几次交道,就不按规矩办事,小心自己吃亏。”
于大郎笑道:“不会不会,颜兄弟是个靠得住的人。若不是他把‘楚腰’卖火了,每家伞坊都争相售卖,我们这几个月可卖不出这么多紫竹。这些紫竹赚的钱,可比木材还多呢。今日是他家里遭了小偷,他接到他家丫头来报信,这才急着走了。”
小偷?李幼蝉嘴角勾起微不可见的一丝笑,真是报应!
又想到于大郎的话,说紫竹卖得比木材还多,这是说,自己如今还借了他光的意思?
他家里还有了下人?看来日子是越发好过了。
想到自己从前与阿媛吹嘘家里有厨娘的事情,不由捏紧了拳头。
“遭了小偷?都偷了些什么?”李幼蝉淡淡问道。
于大郎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看那丫头惶急的样子,只怕失了不少财物。”他又叹道:“其实以颜兄弟现在的身家,加上他家娘子还做糕点生意,他早该在兴旺些的地方买铺面和房子了,住在镇南那种混杂的地方,才遭了这无妄之灾。”
李幼蝉哼笑一声,“你的意思是他娶了个能干的媳妇儿,而你媳妇儿不够能干,不能给你添进项?”
于大郎擦了擦额上忽而冒出的冷汗,摆手道:“蝉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咱家这个铺面,多亏了岳父岳母相助,也多亏蝉儿你有眼光,让我来镇上谋生,我们才有今天更好的生活,蝉儿你怎会是不能干的人?”
他是真心感激和喜欢媳妇儿的,为何媳妇儿总喜欢拿自己和人家比?
李幼蝉见他诚恳,稍稍舒了口气,又道:“那你为何总长他人志气?那个颜青竹从前不过是个不知好歹的穷匠,如今靠着运气有点积攒罢了,你看,连老天爷都看不惯他这种人一朝发达,让小偷进了他家门呢。难道你觉得自己不如那个颜青竹?每每把夸赞之词挂在嘴边。”
于大郎抓抓脑袋,笑道:“蝉儿,不是我长他人志气,颜兄弟他白手起家,确实有过人之处。前阵子他卖了南安村的房子,你们村里人都笑话他,以为人家过不下去了。你看现在,哪个见了他不说一声‘了不起’‘想不到’?咱们很多做生意的事情,没准儿以后还有赖他帮忙呢。”
李幼蝉的手不禁在几案上狠拍了一下,又疼得缩了起来。
于大郎心疼又不解地看着她,“蝉儿,我……我不说了。”
李幼蝉压抑着吐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地道:“你先睡吧,我再看会儿就歇了。”
于大郎见她没生气,稍稍放心,笑道:“我还不困,我下楼去弄碗桂花藕羹,你吃了再睡。”
于大郎知道她挑食,吃不惯家里伙计胡乱弄的吃食,只怕现在肚子该饿了。
李幼蝉点点头,听到他下楼的脚步声,忽而觉得心里酸酸的。于大郎对她是不错,可不知为何,她对着他,就像对着一块会说话的木头,没有一点少妇初婚的悸动与甜蜜。
这怪谁?是谁把她勾勒的美好都破灭后,还要时时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提醒她,她过得不够好!
他就不能一辈子做个穷匠么?好应了她从前诅咒他的话,那她从此就安心了,看于大郎也就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