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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悔回屋躺了一个时辰不到,又被小僮阿宝晃醒,道庄园管事田吉有事禀告。
田吉四十有余,为人沉稳精干,姜悔知道他不是个无事生非的人,不敢怠慢,赶紧披衣起身。
田吉三言两语把事情与姜悔交代了,原来昨夜不止一个下人望见洛京城中起火,烧了大半夜才止,似乎还不止一处,未知是何缘故,更有下人道康安里的方向似乎也着了起来。
原本他们商定好了待二娘子病势好转就打道回府,田吉生性谨慎,便想着带两个护院回城打探下消息再决定何时启程。
这庄园里正经主人只有姜悔和二娘子两人,姜二娘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娘子,还病得人事不省,能拿主意的便只剩下姜悔一人,虽说他是个身份尴尬的庶子,在姜府时家下人也很少拿正眼瞧他,可现下遇上事了也只有找他拿主意。
若只是因物候干燥而失火,断没有城中几处起火的道理,八成是出了大事。姜悔拧眉沉吟片刻道:“园子里事情既多且杂,没个老成持重的人照应着不成,田叔你还是留下照看着二妹,我带着两个人下山走一趟。”
少年语调温和谦逊,却显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着冷静来。田吉与姜悔打了几日交道,知他年纪虽小,却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他左思右想,手下竟没个与之相当能担事的得用人,只得应允了。横竖栖霞院里那小娘子才是正主,姜老太太离开时千叮咛万嘱咐,只叫他照看好姜二娘,却只字不提姜悔,说到底是个耶不疼娘不爱的婢生子,跑这趟腿也不算太折辱他,如此一想,当即打定了主意,遣人去备马。
姜悔不敢耽搁,草草洗漱一番便要上路,临出门时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田吉道:“这园子去城不远,又在入山的必由之路上,邙山中许多世家大族的庄园,若有兵祸难保不波及到这里,为了以防万一,还请田叔先把二妹移到梅馆里。”
这园子的前一任主人不知是仇家太多还是遭遇过什么横祸,在好端端一片逸世隐居的园子里大费周章地挖了条只容一人弯腰躬身通过的密道,从菜窖一直通到山阴的一片密林里,姜家的下人在整修打扫时发现了这条密道,几个小娘子觉着新鲜,还缠着兄长带他们探过一探。
田吉讶异于这位小郎君的缜密,捶捶脑门道:“瞧奴这记性!还是小郎君想得周到。”
钟荟直到将近卯时才有好转迹象,滚烫的额头逐渐变凉,不再一个劲往外冒虚汗,呼吸渐沉睡了过去,紧蹙的眉头略微舒展,脸上却始终笼着层忧色。
阿枣熬了大半夜,直到支撑不住才去外间耳房里歇着,田吉遣人来传话时阿杏和吕嬷嬷在床边守着。两人听说要挪地方,且是二郎的主意,都觉甚是诧异,吕嬷嬷到底上了年纪,比起糊里糊涂的阿杏多了几分见识,联想到下人们的传言,略一迟疑便起身动手收拾箱笼,并对阿杏道:“去叫你阿枣姊姊起来。”
阿杏嘴唇一翕再一合,犹疑地看了床上的小娘子一眼,应了一声去找阿枣了。
吕嬷嬷竭力将手脚放轻,可钟荟睡得浅,不一会儿还是醒了。吕嬷嬷将她兄长吩咐挪院子的事与她说了,却将城里几处地方着火的事隐去不提,免得主人并未痊愈又提心吊胆。钟荟闻言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她略一想那处馆舍的方位就明白了庶兄的意图。姜悔平时最是谨慎稳重,此时不顾她病重执意要他们即刻搬地方,必是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的梦境历历在目,那曲悲凉的广陵散仍旧萦绕在她心头,她胸口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
姜悔不曾学过骑马,只得乘一辆轻便又不甚打眼的马车,带了小僮阿宝和两个护院,沿着蜿蜒盘旋的山道往都城方向赶。行至去城三四里,东方天际已经露出鱼肚白来,姜悔忽然觉得不对劲起来,他难得出城,然而按常理推断,此时的城外官道也不该是如今这寂静冷清的样子,附近的农户樵夫若是要挑菜担柴进城赶早市售卖,这时候早该上路了。再一想,上回出城时,沿途不时能见到酪浆枣茶摊子、客店、饼家,这回却不是没了踪影就是闭门塞户。
离城越近,姜悔的一颗心也越发往下沉,他吩咐舆人放慢速度,希冀能遇到一两个知情之人,可沿途只碰上几个同样一头雾水往城里去的行人和远道而来的客商。直至城楼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姜悔才欣喜地发现不远处的道旁有家客店竟开着门,他赶紧唤下人们停下,小声吩咐几句,一行人便进店探听消息。
客店小而简陋,是供无力在城中投宿的远客歇脚之处,门口支了个摊子兼卖些煎饼、胡饼、汤饼等吃食。里面一个大约三五步就能跨过的小院里牵着几匹供租赁的枯瘦骡马,穷客若是不舍得买现成吃食也可以购买柴薪借用客店的厨房炊具自己烹煮食物,往里一瞥便能见到几个满面风霜,着粗布衣衫的客人蹲在庭中吃面饼。
姜悔让舆人在客店门前停下,却是无心在此逗留,只吩咐阿宝前去打听消息,顺便买几个煎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