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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的,齐卒和赵兵混在一起,倒在迅速变冷凝固的血泊里——云层乌黑,周围越发寒冷,似乎要变天了。
等无恤再见到虞喜时,他骑的已不是原本那匹灰马,而是一匹花斑马。穆夏的盾牌也连换三个,前两个被箭雨和戈矛击成碎片,他手上这块蒙皮木盾上依旧刻画着深深的剑戈痕迹。
万幸,左膀右臂和无恤本人都安然无恙,但他黑底描红的精良皮甲几乎被染鲜血成了漆红色,虽然这些血多数是别人的。他唯一受的伤,还是因为持矛的与人体剧烈碰撞而迸裂的右手虎口,此时貂皮手套里滑腻不已,隐隐作痛。
但他没时间去管,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他让生者打理死者,将己方人马伤亡情况统计一下,方便决定接下来还能否快速机动。虞喜则带着数十骑去南方监视涂道,谨防齐人援军。又让属吏去将俘虏的两千齐人捆到一起,再清点缴获的粮秣辎重,乃至于车马,以待稍后发落。
最后,无恤还检查了坐骑“乌蹄”身上,并未发现重创,仅有几处擦伤。于是他松了口气,将马儿交给骑从后,在一处安全的营帐内无力地坐倒。
他在邢敖的帮助下脱下手套,乃至于硬邦邦的皮甲,将其扔在地上,活动酸痛发肿的手肘和手指。
“古来征战几人还……”不知为何,他突然对邢敖说出了这句话,少年身上也挨了一箭,所幸只是透皮的擦伤。
战争,无论是过程中还是战胜后,都没有诗人边塞诗里的美妙雄壮,只有战前你才会去想那些威武雄壮,打仗时只会思考如何让自己不死,让手下人不死。战后则只想将自己灌上几斗米酒忘却恐怖的厮杀,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找处柔软的毛皮床榻好好睡一觉,身边要是有心仪的女子侍候则更佳。
齐人这一支辎重部队至少携带着十多万石粮食,如今一次性落入他的手中,但无恤暂时无法带走这些。齐侯得知粮食被劫恐怕会暴跳如雷,再派数千人回来救援,他们至多只有几个时辰的时间处理后事,将这些粮秣烧掉,或许是最好的办法,虽然无恤也有些舍不得。
至于那两千多齐人俘虏,怎么处理也是个大难题。坑杀降卒这种事情别说他那颗后世的脑袋接受不了,若真这么做了,恐怕会被全天下群起而攻之,毕竟这时代还是春秋,不是战国。
正在赵无恤思索的时候,营帐外传来了穆夏的呵斥……
……
呵斥之后是请示声,是田贲的声音,似乎有事。
“进来罢!”
在属下面前,无恤必须维持自己的威仪,他整理仪容后,只见穆夏首先掀开营帐帷幕钻了进来。这位憨厚的大个子虽然疲惫,却换上了新的剑盾,一直守护在侧。
一群人跟在后面,是些手脚粗壮的悍卒,大多是田贲手下的轻侠。他们打的太狠,太不要命,几乎人人带伤,皮甲凹陷,浑身脏污。这些人在外面嘻笑不停,见到无恤却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顿时安静下来,乖乖下拜稽首。
田贲一直以对赵无恤的绝对忠诚驾驭属下,而赵小司寇的英勇也让他们敬佩,所以都发自内心的服从。
随后才是田贲,他手里还拽着一位披着白裘,着深衣广袖的青年。
青年眉眼清秀而高傲,那白裘是用几十只白狐的皮缝制成的,举世难觅一件。里面的衣料也极其光鲜,墨与朱红相间,是诸夏公卿最喜欢的颜色,只是镶着玉和玳瑁的高冠歪了,显得有些狼狈。
而他的佩剑也被田贲扔到了地上,那是最贵重的檀木剑鞘,镶着金玉,华丽雍容。
此人不简单,无恤带着疑问的眼睛看向了田贲。
“禀司寇,是在中军大帐外捉到的。”
大帐外?大概是随军的某位齐国显贵罢,还不是一般卿大夫,或许是齐公族?或某个大邑的主人?
“你是何人?”赵无恤身体前倾,朝那贵族青年问道。
“余名阳生。”那说着标准雅音的青年最初有些慌张,此刻却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看得出他受过良好的贵族教育,即便是这光景也不失礼仪。
“阳生?”赵无恤皱起眉,细细回忆这个似曾相识的名。若他没听错的话,这青年就是那个大喊一声让齐人士气复振的人,那个齐国辎重部队的统帅。
那齐人贵族青年高高昂起了头,像一只斗败后依然假装不屈的公鸡,但战栗的身体却暴露了他的害怕。
似乎对无恤不知道他的名而气恼,他又多此一举地强调道:“余乃齐侯之子,公子阳生!”(未完待续……)